次日天刚蒙蒙亮，素惜就下了床，推开木窗，对着屋外的几颗大树轻喊了一声齐跃的名字。
头一次的，齐跃并没有很快就出现，而是等了好一会，才看到他略显趔趄的身影一闪到面前。
恭敬的跪在窗台外的门廊上，“陛下。”
“你……”
素惜很想问问他是在哪休息，休息的可好，以后可不可以不要这么辛苦。但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齐跃做了这么多年影卫，这是他的职责不能突然让他有所改变。
不然一切就太奇怪的了。
还不急，还不能急。
直接换了话题，问道：“查的如何了？”
齐跃微愣，他现在正站在长廊中，以为太早夜间轮守的小童还在门口搀着瞌睡，完全没有听到这边的动静。
刚话锋转的太快，素惜这才明白过来他们一个在房里一个在房外的实在不适合谈话。
“先进来吧。”
齐跃动作轻盈的跃过正倚着门，站着就能呼噜噜直睡的小童，推门进入。
直到他带上房门，都没有任何人能发现，不禁皱起了眉。这样松懈的防卫，不是置女皇的安危于水火吗？
“这不是还有你么？”素惜看出了齐跃所想，出言道。
声音很轻很柔，她靠在不远处的窗栏上睨着齐跃。轻纱的睡衣轻薄，长发披散在身后，房内昏昏暗暗，姣好的身姿若隐若现，愈发让人浮想联翩。
呼吸都快停滞了，齐跃忙把视线移开，再看下去恐怕就难以再控制住自己。
“一定誓死捍卫陛下的周全。”齐跃正色道。
素惜慢慢靠了过来，“朕相信你。”
挨得近了，瞧见齐跃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的脚下，顺着他视线垂眼一看才明白过来。
退了两步来到软榻上朝后一靠，白嫩的足尖在空中摇晃，“帮朕。”
齐跃立刻会意，从寝殿龙榻旁找出素惜的鞋袜，转而来帮她穿上。
看着齐跃捧着自己的脚像捧着最珍贵的宝物一般，之前那句问题却是无法再问一遍。
情真如此，她怎忍心一伤再伤。
“昨夜有侍卫看到貌似祁连和飞絮模样的人出宫。”
许是齐跃猜中素惜心想，主动说了出来。
手中的玉足明显的一僵，齐跃的心也随之沉了半分，尽可能的貌似无事，继续帮素惜穿上另一只里袜。
“为何不拦？”素惜疑问，声调有些急迫。
“他们二人乔装成司衣司吏员。”齐跃如实回答。
（*唐设有六局二十四司，专掌后宫之事，此前多为女官，自女帝之后，大部分都换成了男侍。其中司衣司隶属尚服局，专门负责采买后宫衣饰丝绸等用品。）
素惜又问：“那时天色已晚，怎会在此时出宫采买，守卫又如何会放人？”
齐跃停顿了一下，半跪在地上，手中还捧着素惜的嫩足，抬眼看向素惜，神色严肃，“有腰牌。”
腰牌在后宫中相当于是特设，多是上面有交代特殊任务，所以有此侍卫就不会再阻拦。
“是谁给他们的腰牌？连甄？”素惜能想到的只有他，以前的那些宫廷剧桥段尽数涌上了心头。难道真是他挑唆着飞絮出宫，还给了他腰牌，为的只是清除可以阻拦董桦的人？
齐跃却摇了摇头，打断了素惜的狗血联想，“陛下，连甄是没有资格给出腰牌的。”
微愣间，素惜哑然失笑，“朕竟是忘了。”
齐跃淡淡的为素惜开脱，“关心则乱……女皇和皇后才能赐给别人腰牌。”
她给没给别人她自己难道不清楚？而皇后早已宾天数年，那谁还有资格给飞絮祁连两人腰牌，让他们深夜出宫？
难不成是……
“假冒。”素惜和齐跃异口同声道，皆是有了同样的猜测。
坐在榻上的素惜手不自禁攥成拳，好半天才吐出一个字“查。”
飞絮单纯柔弱，就算有祁连这个护犊子的哥哥，也难免没有抵抗力。素惜很怕这一切都是有人精心的策划，那样的话他的处境就非常危险了。
而且昨夜素惜甚至还有在怀疑飞絮和祁连会不会是她穿越来那天，对武离殷下毒的凶手。
如今两人的离去的背后原因，似乎更加扑所迷离了起来。
究竟是被人教唆逃离，还是畏罪潜逃……
越想越是心惊，脸上的神色也绷紧了，齐跃看在眼底，喉间有些苦涩，“一定会为陛下找回他们兄弟二人。”
他的声音有些哑然，素惜这才回过神，缓和声音想要安慰。其实她并不只是单纯的担忧而已，却看齐跃已经起身准备退下去。
越是不想伤害，反而越是会无意重伤，齐跃唯一所愿就是素惜能和悦，她又如何会不懂？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无奈的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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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膳间一直很安静，还是由斯画和连甄两人一齐服侍素惜，她神情平淡好似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腰牌的追溯无法查清，就连是假冒的还是有人擅自假传她的旨意都无从得知。虽然近在身边的连甄有重大的嫌疑，素惜也准备压下不表。
余光看着为她夹菜添汤的连甄，动作娴熟嘴角含笑，白嫩的脸上氤氲着软萌的笑意，让人很难对他发火。
不光她自身平静，就连她周围的一切也平静的一如往常，像是从来没有发生两个男宠失踪这回事。
素惜隐隐约约的觉得后宫之中有人在暗自捣鬼，目的为何她实在想不出。如今的形势她太被动，蒙在鼓里的话肯定查不出。
或者查出的只是躲在暗处那人想让她查出来的东西，比如现在所有不利的线索都指向连甄。
越是这样，反倒让素惜越觉得不是他。没有人会傻到在所有疑点都指于自己时，还强行作案，更何况这人还是连甄。
虽说有可能是反其道而行之，素惜也大可利用这个机会，做一件事……
砰的一声，素惜将筷子重重的放在了桌上，吓得正在给素惜夹黄金糕的斯画手一抖，把黄橙橙的一片掉进了汤粥里。
看着黄金糕漂浮在其中，斯画汗毛都竖起来了。
好在素惜并没有在乎那一片小糕，而是对连甄道：“传慕辰来见朕。”
连甄微怔，从昨日以后还以为会与素惜有了天大的隔阂，或者会直接处置他。
怎知预想中的事情都没有发生，看素惜沉静的样子，他更加捉摸不透了。
“是。”
领命下去，留的斯画一人在殿中与素惜四目相接。
想到那黄金糕还在汤粥中飘飘荡荡，斯画就只能尴尬的笑笑，作为一个侍童犯这种低级错误完全可以直接拉下去棍刑。
“斯画。”素惜唤了一声。
语气还算和缓，却还是让心虚的斯画忍不住一个激灵，“在。”
“为朕找一身男侍的衣物，再找些寻常的男装来。”看着斯画瞪圆了眼，一脸茫然，又紧加了一句，“莫多问，莫要被任何人发现。”
“啊？哦，好……”斯画想不明白素惜意欲何为，但还是乖乖的下去了，刚迈出去两步，素惜又道：“要最小号的。”
“是！”
斯画一阵小跑，恰好与迎面而来的连甄和慕辰相遇。
“斯画，何事如此着急？”慕辰轻柔的开口，关怀的问道。
斯画停顿了一会，支支吾吾的，“这个，我那个……茅厕！”
好容易想到个蹩脚的理由，说完就一溜烟的就跑走了。
“神官大人，斯画他来宫不久，礼节不甚妥当，莫请见怪。”连甄头一次的，为斯画说话。
“无碍，纯真性情，也是可爱。”慕辰温润的笑道。
两人的目光都落在斯画越跑越远的身影上，一会才回过头，继续朝永殷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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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辰随着连甄一起进了永殷殿，刚进入连甄就退了出去，还带上了殿门。
厚重的布帘遮蔽着，殿内光线也顿时有些昏暗了起来。走门后并没有看到素惜的身影，慕辰迈步朝内走去。
深处的寝殿内似乎有淡淡的熏香溢出，慕辰随着香气，轻步走了过去。
女皇的寝殿近在眼前，只隔着一扇门，慕辰自然是不会直接闯入，安分的站在门外，轻咳一声道：“陛下，微臣慕辰求见。”
门后依旧是静逸一片，慕辰也有耐心，站在门口等待着。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屋内也安静的好似根本没有人一般，除了那偶尔从门缝下萦绕出的淡淡熏香。
不知过去了多久，房门从内被人拉开，咯吱轻响，素惜出现在门后。
随意披着一件素紫的衣袍，长发披散在身后，脂粉未施。
除去了明黄龙袍的她，显得更加娇嫩可人，像是绝尘的佳人，而非凌驾于万千人之上的女皇。
“朕若是不来开门，你准备站到天黑吗？”素惜转过身，漫步来到房内。
慕辰也没有跟进来，依旧站在门口，温和道，“陛下自是不会让微臣站到天黑。”
“杵在门口作甚？进来罢。”素惜只觉得古人的繁文缛节过于多了些，比如君子不进得他人闺房。
既然是女皇的命令，慕辰哪里能够拒绝，跨入了寝殿之中。
寝殿内没有厚重的布帘，雕花的木窗窗格上只有一层素白的竹篾纸，光阳洒入其内。
装潢是极致的繁丽华贵，屋角有鼎熏香烟雾升腾，清淡的香味让人心绪都得以平静。
素惜坐在了圆桌旁的木椅上，静静的瞧着慕辰。他耀白的衣袍总是纤尘不染，人更是似谪仙的卓越。
“陛下……”慕辰站在旁边，轻轻唤了一声。如此在素惜的闺房中与她独处，让他也觉得微微羞赧，头一次的不知所措起来。
素惜就坐在近在咫尺的樟木椅上，青丝顺着一边垂下，露出另一侧如凝脂的细颈，让人的目光都忍不住停留在上面，描绘其诱人的线条。
“慕辰，朕信你的忠心……这一次有重任交予你。”素惜直视着他，神情少有的凝重。
慕辰微怔，他未曾见素惜这般严肃过，纵使之前的多般事情，素惜也是绵里藏针，有时虽冷然但也不严肃。
思想今日发生的种种，一个不好的猜想浮上心头，却还是不动声色的回道：“微臣必然竭尽全力。”
“朕要出宫。”
素惜轻轻的一句话却像是炸雷一样落在慕辰平静的心海中，顿时激起波澜阵阵。
“陛下，此间决定非同小可，务必三思！”素惜都从来没有听过慕辰这般惊乱的口气。
她面上神色不改，美眸坚定的看着慕辰，“朕心意已决，宫中之事，相信你会处理妥当。”
这么相信他，倒是让慕辰微怔，轻叹口气：“微臣知晓无法左右陛下，但想问陛下此间离宫是想去往何处……”
宫内近来发生的事情慕辰也都知道，难道素惜真的只是因为飞絮和祁连逃出宫，所以想要亲自追寻吗？
为个男人如此，抛却社稷不顾，与昏君有何区别……
素惜的目光慢慢移到别处，轻声道：“你可还记得颜行所说的某花楼女子？”
慕辰微怔，颜行确实有说刘景洲和洛阳某花楼的女子相交甚密，但是……
“他所说的可信程度能有几分，就算真为真，那种烟花之地怎需陛下亲自前往？”
慕辰说的有些急，难得的在他无暇的俊脸上看到焦虑的神色。
是在关怀和担心她吗？
素惜其实说到底都还没有摸清楚慕辰的内心，他到底是忠于他自己，还是忠于她。
但这么一试探下来，看他如此担忧的阻止，想必是真心才对。
想来那宫中暗藏的杀机应该与他无关才是，不然他一定会愿意自己出宫，那样他会更好下手。
看慕辰愈发顺眼了，招招手让他坐在圆桌的对面，只是立场还是坚定，“刘景洲一案朕总觉得蹊跷，然而朕只身在此山中，单看一面，根本无法看清这事态的真相。”
“陛下所言对极，然宫外凶险重重，国也不可一日无君，这……”慕辰微微拧眉，坐下身后还是试图想说服素惜。
摆摆手，素惜说道：“朕此行不会超过半月，在下次朝会之期必然赶回。”
见素惜心意已决，根本没有回转的余地，慕辰所幸也不再劝说，而是问：“那陛下是要微服出巡吗？那永殷殿这边……”
“朕自会安排稳妥，此间出宫需要隐瞒所有人，而朕只告知了你。”素惜的凝视着慕辰，眸光闪动。
慕辰先是怔住了，微垂下头恭敬道：“微臣必定竭尽所能稳住宫中形势，不会辜负陛下所望。”
素惜看着一脸忧色的慕辰，清冷的眸中渐渐有了暖意，展颜笑道：“朕对你有信心。”
停顿了一会，素惜又道：“半月后的朝会朕必要此事有个了结。”心有成竹，眸光凛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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