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庸置疑,这伙人明显是来找事的。矮胖子蛮不讲理的语气激起了周建龙心中的怒火,但他知道,这时候不是逞强的时候,息事宁人是最好的办法。
他忍着愤怒,头脑里飞快地搜索着应对的办法。类似的事以前在国营单位干的时候遇见过,当时领导怎么处理的他没怎么上心。这些年也听同行们说起过,谁遇见谁头痛。创办工程队七年来,他侥幸地从未遇见过这种事,可今天,再也没有侥幸了。不过,既然敢出来闯荡,有些小气还是得受。他的脸上展示出微笑,尽量温和地说:
“马上赔?呵呵,大家有事好商量。”周建龙对着矮胖子,“你们是哪个村的?你是村里的负责人?”他的话惹来那群人一片讥笑。他们用河南口音放肆地叫道:
“他是,哈哈!”
“你就当二娃是,哈哈”
“二娃,哈哈,你都当负责人了啊,不简单啊!”
矮胖子的眼睛瞪得比刚才更大,他回头看了看他的同伙。“去去,再笑你们来说啊?”那些人不作声了,转身又对周建龙,“问我们是哪个村的?你站在哪个村的地盘上?我不是,村里的负责人会亲自来这里?也不想想!”
“那……你们能做了主吗?”
“当然能做了主,做不了主我们来这里干吗?”
“那你说吧,怎么个赔法!”
“两种办法,这第一种呢,是一次性赔偿;第二种办法是按车次计算。”
周建龙冷笑了一声,“呵呵,一次性赔偿是怎么说;按车次又怎么算?”
那位叫二娃的矮胖子瞅了瞅周建龙,感觉他问得很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这么快他就妥协了?”他心里想。以往,无论跟哪个工程队纠缠,非得经过多个周折,把他们闹得鸡犬不宁,长时间干不成活儿才肯服服帖帖认宰。
由于始料不及,二娃楞住了,对周建龙说,“你……等一下!”,他扭过头,把那帮人想跟着一起来的人拽到一旁,嘀嘀咕咕了起来。
赵南和周建龙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用鄙视的眼神向那群正在窃窃私语的人望去。赵建龙讽刺地说,“瞧,这帮**来勒索之前都没把勒索价谈好!”
“稳住!”赵南暗暗叮嘱道,“别小看了这帮地痞,他们没文化,胆子可大着呢!”
按合同,原料库被大包给了赵建龙。也就是说,晋南副食品有限公司只需到时候查验工程的完成程度和质量达不达标,施工过程中出现的任何问题厂里可以不管不问。但是,羊毛出在羊身上,赵南深知,有些事不管不成,一如这地痞**闹事,周建龙若压力过重,工程的工期或质量务必受到影响,结果损失的还是他们。
那些人像是商量好了。他们分散开来,在二娃的带领下,在周建龙的面前又重新聚拢了起来。二娃没有单独出面,他可能担心自己一个人说不清。他们同时出来三四个人,相互补充相互纠正着报了价。尽管七嘴八舌地听上去有些乱,周建龙和赵南还是听清楚了,他们要的价是:一次性赔偿是6万;按单车算,每辆车来回一趟80块,三天来,各种运料的车总共跑了七、八十趟,这赔偿仅是这三天的……
周建龙忍无可忍,他打断了他们,冷冷地说:“你们这简直是**裸的讹诈!”
二娃重又瞪起了眼睛,“你算算我们这一条路修下来得花多少钱?怎么是讹诈?”他手一挥,恶狠狠地说:“来啊,把他们的车给我掀翻了”,随着他的一声令下,那一群人分散开来,各自操着手中的工具向那几辆被迫停下来的卡车扑去。
“我看你们谁敢动!”赵南出其不意地吼了一声,镇得所有在场的目光都向他投来,“这节路是路边所有单位和住户分摊买来的,修路的钱也是我们大家公摊的,怎么成了你们村儿了?”
那群村民中,有个高大结实的汉子首先反应了过来,他亮了亮手中的锄头,“你们把地皮都买走了,让我们以后喝西北风啊?你们买了我们的地,就得你们养活我们,你咋地吧!”
“就不养活你们这帮猪,又能咋地吧?”周建龙的一个弟兄领着工程队的三十来号人从工地上赶来,他们的手中也提着棍子、镐、铣等各种武器,摆出了拼个你死我活的架式。“没见过你们这种不讲理的东西,想欺负人是不是?有种的来!”
“呦嗬,要打架?”二娃脸由红变成了紫色,“兄弟们,这帮货要跟我们打架,我们咋办?”
“还问什么,干他娘的!”那帮村民说着,便举起手中早早准备好的武器,向大门口冲来。
“慢!”赵南大喝了一声。他这会儿一刻也没闲着。他已做好打架的准备,这类事在建厂的初期已经遇到过,所以知道凭说好话什么用也没有。但得适可而止,吓唬吓唬他们是必要的。真打起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趁着他们犹豫的瞬间,赵南把属于厂子里的无论是工程队的还是厂里的职员都叫到厂门口的位置,这样,如果真动起手来,大家能迅速地撤回到厂里,料那些人不敢进到大门里来闹——他们胆敢进来,性质就严重了。他相信这帮混混懂得这个。
双方各自形成一个方阵,紧张地对峙着,仇视着,辱骂着。空气中充满了火药味,仿佛星星之火便可引燃。
其实,双方没人愿意真打,目的都是想吓唬一下对方。可眼看局势已经失控——到了这份上,为了面子,硬着头皮也得打下去。
“都把手中的东西放下!”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间,李然出现了。“谁有能耐就来跟我这女人打。”
对于李然,那帮村民是认识的,他们之前打过交道,他们知道她不太好惹。
终于有了台阶下,两边的人全部将手中高举着的工具放了下来,嘴里却依旧不停地相互谩骂着。
“就你们这帮土匪也想过来抢钱?”
“小心我弄死你们几个信不信?”
……
“都住口!”李然怒斥了双方,马上又和颜悦色地对村民们说,“你们中谁是头儿啊,咱们谈谈?”
“我们之中没有头儿,可又全是头儿,有话你李总直说就是。”刚才那位高大结实的汉子怒气未消,气冲冲地说。
“呵呵,,你们看这天儿快黑了,这样吧,你们村子的大小干部我基本上还是认识的,晚上我去见一下你们村的头儿,请相信我,一定会给你们个了结,好不好?如果我给的结果不能让大家满意,我这厂子一时又跑不了,工程又不会停建,你们说呢?”
“你要去见我们村长还是队长?”二娃底虚地问。
“那你们来这里是村长的意思呢还是队长的意思呢?”
“……是……是我们大家的意思!”
“呵呵,你们大家是什么意思?你们知道他们工程队建一个像我们厂里这样的小仓库总共才能赚多少钱吗?又知道拉一车石料沙子司机能赚多少钱吗?”
“那我们不管,我们的地没了,总得有个活路吧,你李总问问,这一片的所有单位和工厂,哪个不给我们面子?我们不是吃素的。”
“这不是面子的问题,呵呵,这样,反正这天儿已经快黑了,工程队也要马上收工。你们先回去,明天咱们再详谈好不好?”
村民们很不情愿,但又知道今天谈不下什么结果,另一方面,他们也得好好商量一下对策。便一个个背起工具撤了去,走之前还摞下了话:“问题没有谈好之前,哪辆车敢在这一段路上再跑一趟,可别怪我们手中家伙不认人!”
那帮村民算是暂时离去了。看着倒在大门前那一车沙子,李然、赵南、周建龙三人眼里堵,心里也堵,可是再堵也得迈过去,摆在眼前的,是一道绕不过的坎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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