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同所需的货物,通过全厂职工一夜的努力奋战,终于全部赶制了出来。再经化验员仔细验收严格把关,工人们细细包装,黎明时分,它们被小心地搬上雇来的大卡车上。
远处,传来雄鸡的长鸣。李然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昨晚,趁被赵南赶到楼上去休息的空儿,李然把该准备的行李全部准备妥当。现在,她准备出发了。
赵南坐在李然办公室的沙发上默默地抽烟,一句话也不说。
李然抓起行李箱的柄瞅了赵南一眼,“老弟……”
赵南没吭声。李然只好将她想说的话一口气说完:“同志弟大人,我去广州这段时间又得辛苦你了。把各个部门之间的关系协调好;别忘了给大家发加班费;另外,把这个月的劳保用品也发下去,这些天可把大家累坏了。”
“这些话你已经重复不止一遍,我也早安排好了!”赵的表情证明,他还有话要说。可他似乎在考验李然的耐心。
“如果没别的事那我就走了。”李然就是不问他到底还有什么事,拉起行李箱就往门外走。
赵南这才着急了,他似乎在下很大决心。“然姐……我也去……”
“你?”李然哭笑不得地白了赵南一眼,他那憨态可鞠的样子让她心软,“你在开国际玩笑!”
赵南孩子般地嘟着嘴,“厂子里的所有事我早已安排好了,我想顺利的话,不过一星期——最多十天我们就能赶回来。各部门之间的负责人我一一吩咐过了,不会有事的……让你一个女人家押这么大的一批货不仅我不放心,厂子上下都要为你担心……那货车又不是我们厂的,司机虽……”
“我们已是车主的老主雇了,能把我偷走不成?”李然打断了他。
“老主雇也是外人!再说了,路上的积雪那么厚,路很滑。你的身体又不是太好,我在为全厂职工负责……”
李然烦他动不动就拿全厂职工来要挟自己。可是呛他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细想起来,赵南的话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自己一个女同志,跟着两位五大三粗的男司机跑那么远的路的确有点不方便。她看了看墙上的时钟,没有多少时间再犹豫,她无可奈何地说:
“既然已经准备好了,那还说什么,走吧!”心里却在嘀咕,“嗨,我拿你可真没办法!”
得到李然了的允许,赵南高兴得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很快从他的办公室取来已准备好的简单行李,孩子般快乐地跟在李然身后一同向大卡车走去。
他们出发了。
车主和他的副手、李然、赵南四人瞬间成了这小小车内世界的“同路”
雪后天还未晴,大地一片苍白。除了公路的中间轧出一条黑色的车辙外,天地间很难找到其它颜色。一切似睡着了般宁静,田野里一片安详。
这是在上世纪末那个年代,中国大地还没有笔直顺畅的高速路网,车辆行走在坑坑凹凹、高低不平、各种交通工具混杂的柏油路上,所以速度很有限。
空气难得的干净。李然时不时打开玻璃窗,吸收一下外面的新鲜空气。刺骨的冷风又迫使她一次次把它关上。
大卡车小心翼翼行进在中条山亘古永恒的山岭之上。由于道路很滑,安全起见,司机给汽车轮子加了防滑链条。
怎样操心那是司机的事。李然的目光沉浸在巍峨雄伟的千山万壑之中,那一片片飞逝而过、冰晶一样美丽的灌木丛在她的意念中总是藏着太多的童话。山野之中也似藏着千军万马。李然突然想起了深山密林之中的老家——那儿此时一定比这儿还要美丽,不禁感叹造物主的伟大来:“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山舞银蛇/原驰腊象/欲望与天公试比高……”赵南饶有兴趣地跟着李然诵起那首诗。“要是把这么美丽的群山写成音乐,一定耐人寻味。”
李然忽然想起那位一个月未见的会写曲子的人——那位来自宝岛台湾的写歌人。他走后一直杳无消息,如今,他在哪里,在做什么呢?她突然感觉好想他。
近些天一直努力尘封的那个心堤坍塌了。思念如潮般地向她猛涌而来,灌思了她所有的心。离别时的对话在她耳旁像是放电影画面一般来回闪现。记得他用依恋的眼神对着自己说:
“一直不想用‘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来形容我们……原来只打算在晋南呆上二三天,然后再去加拿大。可是那个风雨交加的黄昏,遇上那位穿着风衣的女子……李然,我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爱上了你,如果是,你愿意接受我么?”
“还要去加拿大?”
“不去了。”
“为什么?”
“那儿没有我的祖先,没有慈爱的吴姨,没有可爱的小魏,更没有你……”
“这不要紧,换个环境几天就忘了。”
“到死我也忘不了!”
“李然……有句话……我不知说了合不合适……”
“什么?”
“也许我们前生做过一家人,缘还未尽。”
……
李然的心拧成了一个疙瘩。突然间觉得好累好累,身体沉重地向后靠去。
忽然没了兴致的李然的表情,使赵南激昂的情绪顿时沉落万丈;刚才还笑逐颜开的两位司机,一位要去后座睡觉,一位默默地握着方向盘注视前方,再也不说一句话。
卡车驶过美丽宁静的三门峡市,进入了辽阔平坦的中原大地。这里处处洋溢着中华古老文明的神奇。
过了郑州市,李然终于撑不住了。连日来的过度疲劳聚在一起同时向她袭来。她感到头晕,胃里翻江倒海。刚刚在郑州郊外的一家小餐馆中仓促咽下的一点东西直往嗓子眼上冒。她让司机停车,跳下去,在路边大口大口吐了起来。
赵南惊惶失措,匆匆跟着跳下车。“怎么了?是不是晕车?”
“给拿点纸来好吗?”李然痛苦着说。
“好好!”
赵南快速从车中拽了些卫生纸递给李然,又拿来一瓶矿泉水让她嗽口。李然点了下头算作感谢。赵南仍是担心,“要紧么?”
“没事了,吐干净就好了!”
已近黄昏,中原大地虽然没有晋南的皑皑白雪,此时的气温还是很低。李然打了个寒颤,麻木的双腿怎么也不听使唤。
“快上车吧,别再感冒了。”赵南说。
李然几乎是被赵南半抱上车的,她感觉狼狈极了……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