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旸纵身上到树顶,隐身在密叶之中向内瞧看,只见院中那座高楼共有三层,其内莺鸣燕语,丝竹声声,好不热闹。凝神细听,才知身之所处竟是一家妓院。索旸暗暗摇头,正欲跳下树来,另寻别处讨要甘草,忽闻不远处的一间屋子内传来一声低呼,有人叫道:“此言当真?青帮之中竟藏有奸细?”
索旸心头一动,从树顶轻轻跃下,伏在窗檐旁边,侧耳属听里面谈话。只听得另一人“嘘”的一声,小声道:“你大呼小叫地干甚么!生怕旁人不知道么?此事不过是为师一心猜测罢了,且还做不得准,万一被戴堂主听见了,为师哪里还有命在?”先一人忙道:“是,是。不过弟子瞧帮中近日颇有些古怪,也免不了起疑。只是具体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来了。”
后一人道:“如生,这事儿也只咱师徒二人私下里议论议论,万不能说与第三人知道,否则依照帮规,便要将你师父我烧死在铁锚之上了。”那个叫如生的道:“这个弟子自理会得。”顿了一顿,又道:“师父,适才您说戴堂主行止有异,却不知是怎么个异法儿?”
那人长叹了口气,隔了半晌,才道:“戴堂主日前召集帮众,说道要大伙儿留意小刀会的人,倘若发现稍许踪迹,立即便要禀报给他。”如生奇道:“小刀会?现如今竟还有小刀会的人么?弟子以为他们早就被朝廷给剿灭了。”那人道:“为师原也以为如此,只是听戴堂主所说,当年小刀会的蔡怀、李珠两位帮主被粘杆处侍卫所杀,却惟独何指何帮主逃了出来。为免朝廷围剿,近些年来小刀会少有在江湖上走动,会中弟子大都蛰伏不出,至于总堂所在,更是无人知晓了。”
如生道:“既是如此,戴堂主为何还要咱们寻索小刀会的消息?”那人沉吟片刻,缓缓的道:“据说是因为一部兵书。”如生问道:“兵书?甚么兵书?”那人道:“这部兵书并非如何奇特少有,寻常书铺之中便有贩卖,只是戴堂主要找的那本,却是颇为与众不同了。”如生听得云里雾里,道:“师父,您这话自相矛盾,弟子可听不大明白了。甚么书‘并非如何奇特少有,却又是与众不同?’”
那人道:“戴堂主所寻的那部兵书,名叫《武经总要》……”索旸听到这里,心头蓦地一凛,暗想:“原来青帮也在找寻这部兵书。”只听那人又道:“江湖传闻那部《武经总要》之中暗藏有两本武学秘笈,一本叫作《长生真经》,一本叫作《青龙刀法》,顾名思义,一本为内功心法,另一本则是刀法招数了。相传这两本武学秘笈乃是三国时期蜀汉大将关羽关云长所著……”
如生奇道:“哦?竟是关二爷所写?”那人道:“不错。弹词说书之中,常有闻关公侠肝义胆,智勇双全,曾使一柄八十二斤重的青龙偃月刀,过五关斩六将,端得是威猛汹汹,气吞虹蜺。那柄长刀自关公殂逝之后,被东吴固陵郡太守潘璋所抢,后又被关公之子关兴夺回,自此而后,长刀下落便不为人所知了。
世人传闻关公被杀之前,曾将两部私撰的武功秘籍交予关兴,后来关兴传于庶子关彝,关彝被魏将庞会斩杀之后,两部秘籍辗转数人之手,便此下落不明。晃晃数百年而过,时至北宋年间,天章阁待制曾公亮于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这两部秘笈,未免绝学失传,便将其暗藏于承旨编撰的《武经总要》之中。传言若有人能习得这两部秘籍上的武功,便可当世称雄,天下少逢敌手了。”顿了一顿,又道:“只是此等传说,不可尽信,那部《武经总要》流落于何指之手,谁也没有瞧见过,武功秘笈云云,更是无从稽证,戴堂主欲要得此绝学,未免有些……有些……”那人嘿嘿冷笑两声,其意不言自明。
如生道:“兴许并非是戴堂主在打这两本秘籍的主意,而是宿帮主示下,戴堂主奉命而为。”那人哼的一声,道:“宿帮主武功几达登峰造极之境,世上少有匹敌,他老人家又来寻这子虚乌有的秘籍作何用处?为师向其他三堂的平香打探过,得知黄堂主、石堂主、萧堂主三位师叔均未叫门下弟子寻索甚么书籍,可见此事只有咱们石义堂独个为之。”
索旸任粘杆处侍卫已逾十年,对江湖上各帮各派之掌门头目、堂口码头、帮规家法尽皆了然于胸,此时听那人说起黄堂主、石堂主、萧堂主三人来,知其指的是青帮帮主之下,所立翁佑堂、钱保堂、潘安堂的三位堂主。
青帮自雍正年间揭皇榜行漕运以来,广纳徒党,大招会众,数十年内帮中弟子几达万许,翁岩、钱坚、潘清三人当初为执管门下徒弟,设立三堂六部,以授江湖礼节,漕运规矩,教其身入帮会,须得遵从三堂六部之命,如有违越,轻则斥革出帮,重责捆于铁锚之上活活烧死。
那三堂分为翁佑堂、钱保堂、潘安堂,乃是以创帮三祖之姓氏命名,后来宿庆祥成为帮主,又立石义堂,命戴璟为堂主,其旨为领帮行运,护祐全帮,门下弟子专司护主诛逆一事。六部则为传道部,引见部,司礼部,用印部,监察部,掌布部,乃是效法朝廷吏、户、礼、兵、刑、工六部所设,其司职与之大体无异,惟独传道部所掌与吏部颇有不同,朝廷吏部专司大小官吏之任免、考核、升降、调动等事务,而传道部则是将帮内事务编撰成册,留作帮史,闲时用以训授帮众经商之道及古圣贤言。
只听得那人又道:“戴堂主是帮主提拔上来的,按照辈分而论,咱们应当唤他为师叔。只是这位师叔城府极深,一张脸有如寒冰似得,瞧不出他心里所想,以后若是遇见了他,须得小心些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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