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二零一二年元旦。
时针指在下午四点,地下室里,杜适觉得乏了,便去给正在刷洗浴盆的潘迪说声“我上去睡会儿。”便上楼去房间。上楼途中,听安碧格和哥哥丹尼尔在一楼玩得很开心,他径直来到自己房里,合上房门,倒在床上合起了眼。
不多久,听房门开了,睁眼看,是安碧格,进来坐在床头柜旁的靠椅上一句话不说,杜适奇怪,但没问她什么,又合上眼睛小憩。过了片刻,听楼下丹尼尔几次喊安碧格,她不应。杜适侧过脸来给她说,“哥哥叫你呢,你出去看看。”安碧格嘟着嘴摇头,还是不应。丹尼尔又喊她几次,杜适对她说,“你答应一声呀!”她用手在床边使劲拍一下,示意杜适不要说话。后来,丹尼尔上楼来推开门,见她和杜适在屋里,便自去了。
一段时期来,父母和外公外婆间的事情,丹尼尔知道已经有些日子了。丹尼尔留给杜适的感觉,就是与自己的心理距离。这次丹尼尔不进屋来叫走妹妹,只在门边一看而去,就是距离的表现。杜适把对丹尼尔的感觉默在心里,他不曾也不愿给孩子去说什么,只让自己接受这种距离。对孩子的微妙变化,杜适曾心里自问,“是因为天生与父母的骨肉关系,还是他先入为主地接受了单方编说的影响?”他对自己无从回答。
接下来,听雅茹在一楼叫安碧格下去,她依然不应。杜适急着催她说,“你听妈咪叫你呢,快下去一楼呀!”安碧格更使劲地拍几下床,不要外公出声。
杜适在几次催促安碧格回应丹尼尔和雅茹的时候,心想不要被误会,被认为是自己藏起安碧格不让回应。他对安碧格的不回应感到奇怪,同时想,或许安碧格知道他们要带她一起去逛购物中心,她不愿再去。因为此前安碧格跟他们逛完回到家,就说过腿疼,说以后不想再跟去了。但究竟这次是什么原因安碧格不回应,杜适不知道。
这时候,听雅茹在一楼朝上喊,“安碧格!我现在从一数到三,你再不下来,我就来了。”杜适急着再催他,孩子还是不应。当楼下数到三以后,听见雅茹上楼过来了。她猛地推开门,冲进来抓住安碧格就往外拖,安碧格不从,一手把住床沿哭叫。雅茹力气大,硬将孩子从床沿拖开,像拖麻袋一样,从地上一直拖到房门边。孩子虽然倒地,这时一面抓住门框,一面撕心裂肺地哭喊。眼看这场面,杜适顾不得穿鞋,光着脚下床去到门口,见丹尼尔站在楼梯口处,看着妹妹被拖和哭喊。杜适上去拦住雅茹说,“怎么这样呢?”
“我怎么了?她是我的女儿!”雅茹对杜适大声嚷。
“是你的女儿,怎么不好好对她说,要这样虐待孩子。”杜适边说,将安碧格从地上拉起。
“我虐待她了么?!我虐待她了么?!”她两眼圆睁,前所未有地冲到和杜适直面,鼻子近到就要和杜适相触。这一动作使杜适惊讶,他忽然感到痛,是心在痛。一瞬间,“恶妇”这两个字,深印在他脑里。
安碧格从地上起来,去站在雅茹那边,那动作似乎在说,“妈咪别和外公吵,我跟你下楼去行了。”杜适知道,无论丹尼尔,还是安碧格,他们都是惧怕妈咪的。
潘迪听见楼上动静,急忙上来,一看,惊得凝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杜适看着雅茹说,“这样对待孩子,不是虐待是什么——”刚说到这里,人高马大的徐新从走廊拐角闪出,几大步过来和雅茹并肩立在杜适对面,怒目朝杜适说,“我们管自己孩子,你插什么手!”
“你们身为父母,像这样对待孩子,即便邻居也看不下去,我——”杜适话音没落,不防被徐新一个猛拳击在当胸,当即仰面摔倒。猝然中,他下意识地挺住脖颈,没让后脑摔地,然而全身已倒,只感得腰部钝痛。他仰看堵在门口的女儿女婿,他两人一动不动,并排站在门口朝下盯着自己。他只觉那四道目光,如同四支罪恶的箭矢投向自己。他心中闪念,他俩对父母的虐待已经升级,是在对父母语言刺激,收紧饮食供给,让父母挨饿的办法之后的再次升级。他们这样,和他们当年劝老人同意办理绿卡,说“有绿卡就可以不受时间限制地在这里住。”的言行是如此的相反,连老母提出再照看孩子到二零一五年绿卡到期,孩子大点懂事时再离开的愿望,都不能相容。沐辰
此刻的杜适,只切盼能有记者在场,现场记录下这古今罕见的虐老罪行,将它告诉世人。
他记得人说,在美国,家庭暴力,特别是对幼童或老人的家庭暴力,是会受到惩处的。他攒足力气,挣扎着从地板上爬起来,去门口抓住徐新上衣说,“你使用暴力,走!去邻居说说,报给警方来人。”
徐新一听报警,不敢再对杜适使蛮,他攥住杜适右手腕,拧着想挣脱溜走,但领子让杜适紧紧抓着,脱不了身,旁边雅茹怕事情弄大,给徐新说,“你别再动手。”徐新于是眼瞅着杜适说,“你这不是对我使暴力么?好,我不动,你使吧。”杜适说,“我要你跟我去邻居叫警方来人。”
急促中,徐新给雅茹说,“快去拿摄像机来。”雅茹听了立即得悟,转身疾步去他们卧室取摄像机,这边杜适扭着徐新要去邻居,要去报警,徐新拧着在僵持。
杜适眼看着女儿的背身,她要去拿摄像机来,取下镜头来反诬自己,这场景,他只觉一把钢刀深扎在心上,刹那中他想,任是岁月流逝,这心版上的刀迹都将不去,直到自己的最后一息。
又想,自己和潘迪,应该算是天下父母里一个不幸的代表。眼前的场面就是一堂课,一堂实况的警世教材。它提醒世间父母,世上恶儿恶女确实存在。渐入老龄的父母,在寄望于儿女的同时,要留一份静观的心理,不宜生活在模糊的幻想里,把自己的身心和其他全然付予。
雅茹拿着摄像机快步来了。杜适想,“难道给他们编谎反诬的假证么?”于是松开徐新说,“你不敢去,那我去。”说着顾不得回屋穿鞋,光脚去下楼梯。这时他发现,原在楼梯口观看的丹尼尔和安碧格已经不见,只潘迪在那里张着嘴,惶然看着自己。杜适明白,雅茹去取摄像机时,已经把孩子支开,这是他们素来的做法。他们对老人行使无理,不论行动还是语言,都刻意避开孩子,就像先前的两次,事先将两个孩子送去雅茹的一位叫露西(luxi)的中国女友家过夜一样。
杜适打开大门,径直前去对门百米外的马丁(martin)家。经过车库门外时,见丹尼尔和安碧格站在那里,丹尼尔立在妹妹身后,两只胳膊搭护在妹妹胸前,两个孩子紧张惶惑地看着杜适出来。杜适看看孩子,顾不得说什么,直去了马丁家。他一连按过几次门铃,没人出来,他想是主人不在,便转身去远端的格文家。在有碎渣的沥青路上,他光脚弯腰,蹒跚着行走。在临近格文家路口处,见远处一辆灰色车子迎面过来,车子越来越慢,在离他几米处停下,下来的是位妇女。湖边这小区,只住有十来户人家,杜适记得,她是安碧格的同学安玛(amma)的妈妈,平时孩子们上学,在路口等校车来接,父母也来送孩子,她也在其中。
“你怎么了?”见杜适两腿颤抖,安玛妈妈关心地问。
“我女婿徐新使用暴力,把我打倒在地。”杜适的声音在抖。
“你想报警是么?”
“是的,想找邻居帮我报警。”
“你在这儿等等,我回家打电话叫警察来。”说完,她转身去了。杜适注意到,她去的房子离湖边不远,和格文隔不几家。
杜适正看着她回家,听见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王先生!”转身看时,格文(gwen)正惊异地走过来,后面跟着的是她的丈夫戴尔(dale)。杜适想,他们定是从家里玻璃窗上看见了自己,才紧着开门过来。杜适给他们说了事情缘由,和安玛的妈妈去帮自己报警的事。这时候,潘迪和雅茹一前一后从家里那边赶了过来,后面跟着的是丹尼尔,只是不见徐新和安碧格。杜适想徐新定是躲藏了,安碧格是事件当事人,年纪幼小,想来她是被父母藏了起来,免得警方问出实情。
戴尔见杜适光脚,便小跑回了家,这边几个人无言地等着,丹尼尔站在路边抹泪,他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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