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医院前,戴尔夫妇知道杜适和潘迪没吃晚饭,便随车给他俩带了两盒饭,到医院后,格文将饭拿给他俩。以那时的心情,他俩一点不想吃,但怕拂了人家心意,便吃了,虽然两人一点胃口没有。
格文手里拿着小瓶雪碧,看着杜适,“我听说在中国,是讲究子女孝道的。在美国,子女小时候跟父母很亲,长大以后就出去闯自己生活了。”她顿了顿,口气一转,“可是呢,这些年里,在美国,有些人的生活——”她略微斟酌了一下,皱起眉头,在“有些”后面加了“年轻”两字,“有些年轻人的生活,太法斯特(fast)了。”
杜适平时跟格文说话,他的英语只够勉强应付,虽然格文客气地说,像杜适这岁数的华人里,能说英语的人很少,还说她不相信杜适是自学。杜适不好告诉她,若非半个世纪前钱学森院长的那次报告,鼓励年轻人“爬坡”学英语,和自己那时的拼死拼活自学,是不会有今天的。可现在,这个简单的词fast , 让杜适一时解不出来,他只想到“快速,牢固,忠实,耐久”这些意思,直到事后去细查字典,才知当时格文嘴里的fast , 没有那些意思,而是有“任性,德行不检”的意思。
杜适直勾勾地望着格文,没说不懂得她,只希望她换个别的自己能辩懂的词,格文不知杜适所想,便将话题去了别处。杜适又想,她刚才说的“有些人”,可能意指雅茹和徐新这类人,只是避免直呼其名,或许美国人在是与非的问题上不肯太过介入邻居家庭,在这上,杜适是理解她的。
瞬间,四个小时前深印在杜适心上的那两个字——“恶妇”,又突显在他脑膜上,同时显出的是“恶徒”这二字。这四个字并在一起,再现了并立在门口一高一矮的一对男女,和冷然射向自己的那四道目光。杜适意识到,这对男女在美国土地上恶虐自己的这天是二零一二年元旦。他明白,这一天在美国的所历,会深深凿嵌在记忆里,直到自己闭眼的一天。他默想,这该是人世间的唯一了,唯一的一张女婿将岳父老人打倒在地,女儿和女婿堵在门口,冷眼逼视父亲的世间真实画面。
这时候,格文喝下一口雪碧,望着杜适,“刚才在我家,警方走前给我说了两句,我感到对你不利。”
“是么?为什么?”杜适虽然心里吃惊,言语还保持着平静。
“是的。”她点点头,但没回答为什么,杜适不便再问。只摇头说:“这不公平。”
“是的,这不公平,不公平。”格文也摇头。
杜适对她说:“这我就不懂了,如果在中国,这是不可能的。可是,在美国这里——”他没说下去,在这位好心的美国邻居面前,他掌握着分寸。
格文似乎看出了他,淡淡地说:“我注意到,在你回答警方的时候,门口那边的男女警员也在询问sarah(雅茹)和daniel (丹尼尔),我没听清sarah,只听见丹尼尔的话。当时就想,daniel (丹尼尔) 或许是为了取悦身边的妈妈sarah才那样说,或许是不敢说真话。我想,将来他会不会感到内疚,或许会,或许不会。我还记得他小的时候,你是怎样教他算术,教他背乘法表的。”
杜适感到一阵寒意,外孙丹尼尔在他的心里模糊了。
格文俯下身去,将喝空的雪碧瓶装进挎兜,直起身来继续,“如果警方信了sarah和丹尼尔,自然对你不利。还有,这里的房主——”格文在这里顿住了。
杜适心里一震,啊! 他忽然想起不久前给雅茹的一位中国女友jilan culmer(张寄澜)的一次电话。
寄澜的第二任丈夫是美国人,律师。那是杜适这些年来第一次打电话给她,也是杜适的无奈,他是想从她那里咨询上法庭打官司的问题,想和雅茹和徐新对簿公堂,状告他们背信弃义虐待老人的行为。电话里,寄澜一听是雅茹的父亲,便一再重复说十多年前她和雅茹共事期间,雅茹如何出色,如何称道父亲对她学业的培养。当杜适向她吐露出对如今女儿的不满和女儿女婿的逆行时,却听不到她对雅茹和徐新的一字一句的不以为然。交谈中,她甚至给杜适说,“…。在美国这里,私有财产很受尊重和保护。王叔叔我给你说件真事,有一位房主,客户是他的一个朋友,住着他的房子没按期搬走,这位房主就报警。警方来后把那朋友客户屋里的箱子和个人物品全扔在了外面。警方只对事,不管客户是谁。”国安局档案
杜适从寄澜的话,听出了她的倾向,便说:“今天给你讲的事,希望你不要说给雅茹,可以么?”寄澜一口答应了。
事后杜适给潘迪说,很可能在这次电话前,雅茹已经给寄澜讲了家里的事,来争取这位律师夫人的点拨和相助。杜适后悔这次不该给张寄澜打电话,他不信她不会传话给雅茹。
今天听格文提到“房产”,杜适不由想起了那次电话,同时自问,“警方对我和潘迪也会那样么?警方竟会不问我们是雅茹的父母,是被功利的女儿欺哄到这里,然后被背信弃义虐待的么?”杜适一直以为,美国是法制的社会,美国警方理该是社会公道的匡护者。可是,如果雅茹去叫警方来赶自己,警方会听信她,会违背人间道义,对具有合法永久居民身份的中国老人悍然行动么?他心里没底。
这时听格文又继续,“警方离开我家的时候,不是留给你维也纳 (vienna) 区社会工作部的电话了么?到你觉得需要的时候,可以打电话给他们。”
“这个社会工作部管什么?”杜适问。
“和执法的警方不一样,它是调解性机构。接到你的情况后,他们会来人了解。”
杜适说,“看情况再说吧。”随即从兜里拿出男警留给他的折叠式小纸卡,上面印着:弗吉尼亚州犯罪受虐人及目证人,享有以下权利:人身保护,经济支持,状告申请,提供受虐者信息,接受法庭协助.........应急电话:911。 各区警方非应急工作部联系电话:
维也纳区(town of vienna): 703-255-6366
赫尔登区(town of herndon): 703-435-6846
费尔法克斯县(fairfax county): 703-691-2131
费尔法克斯市(city of fairfax): 703-385-7924
上面还列有各分区八位服务人员的联系电话。杜适正待往下细看,一旁的格文提醒说,“护士叫号叫到你了。”杜适便起身去了诊室。
虽说是穷人医院,但给杜适的印象是,里面的设施并不差,医生和护士服务水准都好,待人和蔼可亲。杜适躺在医床上,被推进x-光透视室,检查完后,又被推去另间房里做ct扫描检查。事后知道,第一次x-光透视结果,怀疑是骨折,才又另去做ct扫描检查,结果排除了骨折。
在等候结果中,一位黑人小护士手里拿一张表来到杜适这里,一边问,一边填表。听完杜适的个人情况,又听说无力付费时,安慰杜适说,“不用愁,两天后医院会发信给你的住处,你在单上写明自己情况,如实注明没有工作和收入,寄回给我们医院,医院会给你免费的。”这时候,潘迪来到杜适身边,黑人小护士问起家庭情况,听了潘迪说自己的出生日期时,腼腆一笑说,“和我爸爸生日一样。”随着又安慰了几句后离去。不一会,又一位白人女医生过来和杜适说话,她问得细些,当知道是来美国照看孙子孙女,直到今天受虐情况后,也和黑人小护士一样安慰杜适,并随后去叫一位男子到她那里,两人说了一阵,那男子热情地过来,除安慰外给杜适一张小折卡,让需要时用它。杜适一看,和警方给的那张折卡内容一样。
离开医院回家,归途中,戴尔边开车边打手机,杜适听得出是给雅茹的,戴尔在手机里回答说,“检查结果没大问题,可能是倒地的时候腰墩了一下的感觉。”说完便挂了。和潘迪坐在后排的格文问杜适,“王先生,刚才在医院和你说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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