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时候,家里人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只有杜适和潘迪在一楼厨房。潘迪洗菜,杜适在饭桌边翻看当天的《华盛顿邮报》。正看着,电话响了,杜适拿起一听,是从加拿大多伦多打来的。
“喂!是我,在班上给你们打电话过来。”雅芳说。
“你又负的什么任务?”杜适冷淡地问。
“我妈在么?”
“在。”
“那就让我妈也拿个话筒一起听听”
就在杜适说话的时候,旁边的潘迪听出一定是雅芳,便放下手上活,去雅茹书房拿过话筒来,两个人都听。
“你知道了?”虽然杜适料定雅芳已经知道,他还是问。
“嗯,我姐电话里给我说了。”
“我能想到她会给你说什么和不说什么,而且你会听她。对你,我只说结果就行了,我让打倒在地,被邻居送去医院做x-光透视检查,先怀疑是腰骨骨折,后又做ct扫描检查,排除了怀疑,就这。”
“你们去医院以后,警方去了我姐家,分别和徐新,我姐,丹尼尔,和安碧格谈了话,选择分别谈话,是为了防止串供。安碧格给警方说,她妈多次喊她她不去,是你在房里教她不出去。”
杜适一听,脑子空了,他见潘迪的嘴张着,说不出话来。
瞬间的失落后,杜适回道,“你听我讲,若真是点子那么说,我就没话了,我
不能质问自己刚八岁的孙女,点子既那样说,我愿意认下。” 这样说时,杜适自己在矛盾,对电话那头说点子的话,信还是不信?在他心里各占一半,即使信,他对安碧格的感情不让他埋怨,为了孙女,他愿意接受这不公道,他用“孩子还小”来给自己解释。可又想,“若是长大了,是否还会是这样的人呢?”他回答不了,他只想眼下,不怪孩子。
旋而又想,身在加拿大,却对这边发生的事说得言之凿凿,跟亲眼见的一样,对自己刚才说被徐新打到,邻居送自己去医院的事,电话那头听了却跟没事一样,他心里问自己,“电话那头的人是自己女儿么?” 他很愤然。
“你这条走狗!” 这句话瞬间已到齿边,他没说出来。
“看看,没想到吧,你们爱安碧格,她倒把你供了出去。”
杜适不愿听雅芳这么说。他在“信还是不信?” 中倾向了后者。他冷然问,“你还要说什么?”
“我只是转达我姐和徐新他们的话,要你们今天做出决定,同意一个月内离开。他们俩准备明天不上班,如果今天你们不同意走,明天他俩就去警方,以房主身份提出不要你们在这里,让警方来把你们的箱子和别的东西从屋里清出,扔到外面去,而且不扔在门前草坪上,扔到路上去,因为草坪是他们家的......”
一边听雅芳说话,杜适注意潘迪脸色,她是没了主张但于心不甘的表情,杜适自己,扭在了两种相反的思想中。
头一个思想是不走,看他们叫警方来怎的,他的性格不让他屈从,他想,他和潘迪都是拥有美国合法永久居民身份的。说到走,有两种走法,一是因惧怕,自己主动走人,另是不怕,等待直面警方,宁被警方偏颇对待,身无去处而走。这两种走法结果都一样,都是走,他愿选后者。他认为,这是一起亲骨肉为功利而施行欺哄,榨取,而后绝义虐待父母的案件。他想等警方来,自己好陈明原委,他要亲身感觉美国警方在法治和德治上是公正还是偏颇。
他的另个思想是走,而且尽早。他明白自己这决定,定会伤痛潘迪和孙女安碧格的心,同时让对方误以为自己被吓走。但是,他难以再顾及这些,前几天心里做出的决定不让他拖,潘迪的伤情不让他犹豫,“不能耽搁了她!” 他心里是这个声音,理智让他做的这个决定。
他截住雅芳说,“他们的意思,当然也包括你,你都说了,我都明白。除了这,你自己还有要说的么?”
“我姐说,你们同意一个月内走,他们可以负责订机票。要不然,机票由你们自负。我想,你们还是回去算了,该回去了。我知道你们呆在这里,我爸是为抱打不平,主要是我妈在拱。”极品男神在炫舞
“什么叫‘拱’?你什么意思?” 潘迪一听,立即诘问。
杜适不愿潘迪在一词一字上较真。他对雅芳说,“他们订机票,无非是靠徐新经常出差,像个出差员一样,靠积分赚下的优惠票,他们自己并不掏钱,这就不说了。我要说的是,今天是1月2日,一个月后,我们2月2日回去。”
潘迪一脸的意外,张着嘴看杜适,杜适用手捂住话筒,压低声对她,“回头你再听我说,事情就这么定。” 他给她不容商量的目光。
“那我就这么告诉我姐了,你们2月2日走,正好一个月。”
“干嘛那么急,再延长十几天不行?” 潘迪在争辩。放下安碧格,放下她心上的点子,对她是心上扯肉的痛。
雅芳接说,“还延长什么,他们说了,只给一个月限时,超时就去报警。我......”
雅芳后面的话,杜适一字没听进去,他蓦地记起《三国演义》里的一首“七步诗” :
“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这是相传一千七百多年前,魏王曹操去世,长子曹丕继位称帝后,逼迫亲弟曹植在七步内脱口一首诗,否则即行大法(处死),曹植被逼在七步内吟出这首诗,自那相传至今,后人常以这诗告诫骨肉间应晓以大义,不可逆义行事。杜适想,千多年前的古事和眼下今事,二者现象类似,今事比古事更要绝情。古事中曹丕对亲弟虽狠,但当生母卞氏上殿陈辞时,曹丕还能起身对母跪拜并且赦了弟弟。可眼下的今事,逼迫和被逼的,却竟是亲生女儿逼迫父母。古事里曹丕对亲弟以处死相逼,今事里亲女对父母以美国警方驱赶相逼。历史就是以这样或那样的形式重复着自己。
杜适这样想着,心里愤然慨叹,他截住雅芳,“你不要说了,你的任务已经完成,只去报告就行,我们2月2日离开。” 说完便放了电话。
杜适转对潘迪说,“这事你得听我,道理我会讲给你。” 他话头一转,“你看看,雅芳现在成了这样,她这角色越来越不顾遮掩了。你注意没有,雅茹和徐新的恶行,我们在说给雅芳的时候,她有过一句公道话么?这次我被徐新打倒在地,警方来人,我去医院的整个情况,她听了后,有过一字一句的对父亲的关心,对施虐方的那怕一字一句的不满么?没有。父母情在她的心里,早已脱落,父母曾为她付出过的一切,她早已不记。她不像雅茹和徐新他们,她没有对父母施虐,但她甘于把自己出卖给罪恶一方,我怀疑过,她要么与这里有什么交易,有利益驱使她,要么便是她良心败落,早和这里勾上了。”
“养了两个女儿,唉,就不说了。”潘迪长叹一口,“上次雅茹跟你争吵,我在楼上听她嚷了句什么来着——”
“哦,我还记着,她冲我嚷说,‘你好的话,为什么两个女儿都不在你一边!’她这话那时我听了就想,或者雅芳早已经被她收了,当年雅茹不屑的雅芳,现在被她玩转了。”
当天下午,杜适和潘迪闲着没事,长期没再去过购物中心,没去过超市采购,现在人要走了,潘迪想出去走走转转,杜适说那就去附近的沃夫特拉普公园(walftrap garden)。去的路上,潘迪说,“咱俩这是去给公园说再见的。” 杜适听了点头,心想,“说是再见,其实是再也不见。”
不到十分钟,两人来在公园林子边的长靠椅上坐下,潘迪又提起了刚才杜适的决定,“你这个决定,事前给我一字没露过,这事放在谁头上能不突然?”
“你的心情我知道,可是我给你说,你摔伤的不是肌肉,也不是关节,肯定是骨头。是断是裂都有可能,不然为什么老不见轻,而且越按摩越重,这是大事,回去晚了后悔都没机会了。别的事可以商量,这样的大事容不得商量,你得跟我回去。你在北京有医保,医院也是国内一流的,怎么治不行,非要在这里硬扛?”
潘迪自己也担心后果严重,便不再违逆。两人没话,潘迪的眼光去了远处缓缓过来的四个身影。杜适循她的目光望去,是一家四口的华人,中间是两位老者,两旁由一男一女陪着。那女的扶着老人,看来像是父女,另侧男的扶着老妇,边走边弯腰给老人说话。到了离杜适和潘迪几米处,拐弯往网球场绕。这时看得清楚,女儿扶着的老父,看去比杜适还大不少,但那女儿却十分年轻,杜适心想,或许是老者最小的女儿了。她上身穿浅紫色外套,长眉妙目,脸上不施铅华,却透着美丽的红晕,时而仰脸给父亲轻轻说话,时而朝前弯腰给母亲亲昵地一笑,白发红颜,相映如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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