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从周四日之内三次强攻兖州城,眼看要冲破北城门之际,朱瑾果然派人出城应战。本来他兖州能拿得出手的人就寥寥无己,又是大有威名的葛从周在城外,所以派出来的几员将竟齐上阵围攻葛从周。葛从周力战数将,又有谢彦章相助,待将他们一个个斩杀于马下,兖州兵便要不战自退,纷纷向城中退去。谢彦章挥命骑兵上前,就在城门外一阵好杀。而城内的朱瑾见事态危急,竟也顾不得让残兵逃入城中,只是慌忙拉起吊桥,紧闭城门,只在城头放箭。
出城的全部兖州兵被汴军连斩带降,葛从周得胜回营。此后几日再叫战,朱瑾闭门不应。葛从周便命几小队人夜里趁黑潜入城中搞了几次突袭,又是放火,又是杀守兵,待朱瑾的大队人马赶到,他们却又早就潜出城去。如此几次,朱瑾很恼火,实在怕了葛从周不敢再开城门,可又咽不下这口气,终有一日在城头对又来叫阵葛从周大骂不止。
郓州这边,也终于对兖州的连日被攻有了反应。那日大军正驻在兖州西七十里的中都,留在大军后负责侦探郓州城动静的刘捍率队来报,郓州发兵万余出城。但其先头斥侯部的方向不对,不是取离兖州最近的北道而来,而是向南而去。刘捍小队人马尾随了他们一段路,袭击了一小伙郓州兵,所幸抓住了两个活口,已问清此次朱瑄派出的是手下将贺瓌、柳存,还有上次未将他一起生擒的河东将何怀宝,意欲向南直奔金乡。
直奔金乡!我一听立时有些慌了,心道朱瑄想救朱瑾,却不与我正面对敌,而是想了这么一招,要去金乡截汴军的粮道吗?
他们走的哪条路?我问刘捍道。
他们直向南,此时只怕已过了梁山到郓城了!
营外已是日薄西山,深秋的暮色正在迅速笼罩下来。只在这黑暗降临的一刻钟里我心意已决,对刘捍道,
你速去与王彦章整兵,带三千人,随我去干掉这帮人!
这是个真正的月黑风高夜,阴云始终遮住月光,寒凉的夜风彻透了全身,三千铁骑一路急驰向南。
当天边泛白的时候,到了一大片稀疏的林子里。此刻我头脸上已是湿漉漉一片,分不清是汗水还是露霜。算来这一夜急驰也有百里,这是哪里却看不出来,应是快到金乡了。那郓州兵不知现在在哪儿,他们应该不会也在夜里行军,而我必须赶在他们头里。遂命全军暂且就地休息,埋锅造饭。随后另遣刘捍带人去打探情况。
一个时辰后,天已大亮。刘捍一队人马匆匆回来了。他一见我便急道,
郡王,咱们错走了道,偏西来了,这里正是巨野!还有在这林子北边五里远处有郓州兵营,看旗帜正是贺瓌他们,他们已在拔营了!
黑夜里只顾赶路,昨晚也没月亮,竟走偏了这许多到了巨野。可这真又是个天意,没走在计划中,倒还是拦在了郓州兵的前头。既然在这里遭遇,那就免不了就地解决他们了!
王彦章!我跨上马喊道,
准备,全军北进!都给我听好了,无论郓州兵和沙陀兵,一个也不能放过!
这片林子越走树木越稀疏,还没等走出去,前头的刘捍发出讯号,已经与郓州兵照面。我转头目视王彦章,王彦章遂挥动令旗,汴兵队伍里顿时喊杀声震天,铁骑齐上前,两方人马终于厮战在一起。
看得出来,那一方是在仓惶之下应战,可能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汴兵,一时措手不及,节节败退。只见王彦章抡着他那百余斤的铁枪,纵马驰骋,以丝毫不容人喘息之势深入敌间,瞬间就撂倒数十人。我不禁暗叹,军中这两个“彦章”都是拿得起的人,谢彦章自不必说,心中有谋略又允文允武;而王彦章更是一员不可多得的猛将。记得当初我在同州时,去过几个收留难民的村子里招募过兵丁,一次就一下招了百十人。在一大群衣衫褴褛的青壮汉子里,有一个年轻人单看外貌就与众不同,时值夏日,此人光着上身,身高腿长,臂壮腰圆,身体厚实地像一堵墙。这种体格在难民里几乎见不到。他的脸庞反而瘦削,面色菜黄,两只大眼时不时地看看我,在人群里并不多言。我命几个军校去给放饭、发衣服,正与庞师古商议着这么多人如何编队,那人群却骚动起来。
我过去一看,只见有几个人正在与我刚才看到的那个膀大腰圆的年轻人嚷嚷。只听那几个人道,
王彦章你有什么了不起,不过跟我们似的草莽山民,为刨口食吃大伙儿当兵打仗去,你有啥能耐,就想骑到我们头上当队长,还不撒泡尿照照去!
只见那个年轻人并不急眼,一开口声如洪钟:
我生就雄壮之躯,你们哪个能与我比?我来做队长,日后一起杀敌卖命才有得照拂你们,没想你们倒不领情。问我有何能耐,是条汉子的开口便言生死,但现在没在两军阵前,没法让你们开眼,就先让你们看看我的脚上的功夫!
说着那年轻人走到路边的一片蒺藜上,甩掉两只烂草鞋,就那样赤足跳上去,如屡平地在上面来来回回走了五遭。围观的众人无不咋舌,谁都知道蒺藜这种东西生着锐刺,平常手若被它扎了还疼得很,现在这个年轻人光着脚在上面走来走去居然面不改色。方才还冲那年轻人嚷嚷的那几个此刻也没一个人作声。年轻人这时也不忘刚才的话头,反问众人道,
怎样,我可做得了队长?
他发问时一眼看到了人群中的我,便忙跳下来,挤到我面前道,
军使看我怎样?我见军使也并无甚多年纪便身当大任,总不会跟他们一般看我吧!
你这小子真是大胆……,旁边的庞师古出言怪道。
不要紧!我拍了拍庞师古,心里几乎被这个年轻人的举动话语逗乐了,遂又道,
你叫王彦章?看来不让你做队长我可就真是目不识人了。也罢,这些人的半数由你管了!
当下随军将要出发,王彦章却说还要回家去拿他的兵器。我上下打量他一番,道,
军中有兵器,你有什么可拿的?
军使有所不知,我自有一件祖上传下来的兵器,逃荒至此也不曾丢,以前也早晚演练来着。只是这几个月,肚中常饥,身上无力,也就撂在家里了。王彦章说着,还有些不好意思。
这质朴的回答让我无话可说,遂让他回去取他的兵器。
兵器取来了,是一杆浑黑发亮的铁枪,枪杆足有碗口粗,往地上一戳,闷声就下去一个坑。这物件看样子足有百斤。有几个军校好奇,上前意欲拿起,却掂不动,有拿得起的也抡不了一下。而王彦章则从一个军校手中轻轻接过铁枪,横举到胸,运口气道,
连日不操练,手也生了,我抡几下试试,各位离远些!
只见那沉重的铁枪在他手中毫不费力地上下翻飞,呼呼生风,枪人一体,招式娴熟,直看得众人目瞪口呆。
这十几年来,王彦章随军出征常立战功,现在已是侍卫亲军的都领。他一直在用的就是那百十斤的铁枪,而且后来他还犹嫌不够,又叫城中铁匠打了一杆。所以现在他用的是双枪,一杆挂在马鞍上,一杆常在手中握。凭这两杆铁枪,其人军中绰号“王铁枪”。
现在王彦章正舞着铁枪冲锋陷阵,已经深入敌阵,杀到两员大将面前。那两员将其中一个着黑服,看来就是沙陀将何怀宝了。
王彦章的铁枪在他二人面前左冲右突,丝毫没有破绽。那二人也在全力招架,不敢有半点懈怠。这时却见那两员将的臂膀上都中了箭,一时不能出招,被王彦章双双挑在马下,瞬间又被王彦章的手下包围,缴兵器,上绳子,五花大绑,一气呵成。原来王彦章的副将趁他们激战之时,给那两人放了冷箭,意在拿下敌将速战速决。
王彦章见那两人已被活捉,遂奔向正在与刘捍厮缠的另一员敌将。只听王彦章边抡枪边喊,
那沙陀黑子已被老子活捉了,你还不束手就擒!
那人本与刘捍打个势均力敌,又见王彦章恶煞一般到来,遂纵马回身就逃,二人紧追不舍。
这边那两员将被捉后,未杀的兵卒都已投降,看起来只剩那一员将和他的残兵。见他要逃,我随即也驱马跟上。
那将逃了有二里路,身边只还有十个人。前方好似一个乱葬岗地,只见他滚下马来,快步跑上一座高耸的土坟上,高声叫道,
莫要害我!吾乃天平军马步都使贺瓌,东平郡王何在?愿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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