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觉睡到自然醒的时候，我心满意足地睁开双眼，从被窝里伸出双手，想要做个拥抱蓝天的伸懒腰姿势，骤然看见谢仁松若有所思的脸，我吓得嘴巴张成o形，立马坐笔直，收起还在半路的慵懒姿势，然后疑惑地瞟了一眼床头柜上的台历，确认今天并非星期六或者星期日。
“我在你眼里没看到惊喜，倒是看到了惊吓，幸亏今天你手里没拿菜刀，否则，我们两个肯定有一个会流血受伤。”
“仁松哥，那都多久以前的事情了，你还笑我？”我嘿嘿，尴尬地笑笑，“你今天怎么回家了？”
“第一次在只有我们两个的时候，你也这么轻松而又甜蜜地唤我，感觉还真不错！”我的鼻梁被他刮了一下，有点酸，“小丫头，起床吧？”
“嗯——那是必须的！”
“那赶紧去洗漱，吃早餐，等下我陪你去市卫生局，然后去市中医院，看看，医院里什么时候安排你上班。”
“啊？！”我想我的双眼是瞬间放光了，我兴奋得真想拥抱他，然后蹦两蹦，可是，我意识到这也太小孩子气了，“仁松哥，这是真的吧？”我笑眯眯地侧身到他眼前，抬起头，眨巴着双眼看着他的眼睛确认。
“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嘿嘿，你还没机会骗我啊，再说了，我也没什么好骗的！”我似乎有点沮丧，不过马上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哦，赶快行动，我马上就好啊！”我飞向洗簌间，飘到餐桌，哼着童谣，搂搂曾阿姨，抱抱谢老，忍不住地手舞足蹈，停不下的叽叽喳喳。走在路上，真真的感觉天是多么地蓝，云是多地白，地是多么地阔，空气是多么地清新，我们小老百姓是多么地欢喜，我时不时地倒过身子，正身看着本走在我身后的谢仁松，越看越帅，越看越可爱。
“哇塞，真好！”我们从家里到市卫生局再到市中医院，总共花了不到三个小时，从中医院得到确认出来，我一蹦三尺高，“我要上班了啊——！”我兴奋地大叫，看到谢仁松，感觉自己有点得意忘形，又赶紧捂住嘴，偷偷地看看他，他像是没看到我失态的样子，微微笑着。
“谢谢你！仁松哥！”我是认真的，也是真心实意的感谢他。
“不用客气，小丫头！”他淡淡一笑，拍了一下我脑门。
“我已经不小了，都满二十了！”我摸着被他拍的地方，不满地絮叨。
“在我面前就是个小丫头！”是啊，小丫头而已，肮脏的流浪猫而已，曾阿姨还满心期待着呢，我该怎么办？嘿嘿，管他的怎么办呢，我的工作问题解决了，真好，我真想唱歌啊，可惜，我五音不全啊——
工作比我想象的要轻松些，因为我主修的是心内科，而且医院心内科相对缺人，也因为，我刚实习的时候，是学长带的我，刚上班就遇到重大车祸，一个六十岁的父亲带着他二十三岁的双胞胎儿子们跑货运，不知道为什么货车撞翻，双胞胎儿子当场死亡一个，另一个送到我们医院不到十分钟也因抢救无效死亡。我当时就站在抢救床边，眼睁睁地看着年轻的生命因大量血液喷涌而出，最后挣扎着消逝，鲜红的血液渲染了整个床单位，我们却无能为力。两天后，老父亲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得知消息，撕心裂肺地大吼——为什么死的不是我啊——，我在那期间，一个星期都食欲不振，所以，当医院征求我的意见时，我选择了心内科。相对于外科的血雨腥风，我宁愿面对年老体弱，反复发作地心脏病患者。
上班以后，生活特别规律，因为还在轮科学习阶段，每天只需跟着老师上白班，即使是老师轮值晚班时，我也顶多工作到晚上十点半。我突然感觉到，我和谢仁松之间有种莫名的暧昧，因为他总是不定时地给我打电话，有时候是在他家接到他的电话，有时候甚至能在科室办公室接到他的电话，只是，在他家的时候，碍于曾阿姨和谢老，我基本上都是随便聊两句就把电话让给两老，在办公室忙的时候，基本上都没时间说上几句就匆匆挂了电话，偶尔有机会陪他侃大山的时候，也基本上是他在说，而我在听，只是过后我都不记得他是否和我说过什么重要的话。
因为我选择定在心内科上班，所以，我第一个轮值的科室就是心内科，带我的老师姓莫，是个学术形的人，年龄不是特别大，可是不管是对我还是对待病患他都特别严肃，所以，我每天都谨小慎微，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他逮着狠批。由于单位离曾阿姨家有点远，我在路上的时间都需要一个小时，所以，我每天早上必须六点就起床准备上班，而为了表现我的勤奋好学，我每天都是到点才下班，有时候忙或者老师轮值的时候，就得晚上十点半以后，所以偶尔会很晚才回到曾阿姨家，我经常想是否要到医院申请一个宿舍，免得打扰曾阿姨家人，也方便自己，可是，曾阿姨不说话，我也不敢提出来。
国庆期间，谢仁松在家休假，看到我每天早出晚归，问：“你不累吗？每天这么赶？而且你们都不休假的？”
“还好啊！”我笑笑回答，“我们每天都必须查房，不值班的时候，自己的病人没什么特殊的话，查完房就可以休息。”
“那我怎么没看到你休息？”
“因为我还在学习阶段，而且老师带的实习生离开科室了，比较忙！应该过段时间，又有一批实习生来，我就会稍微轻松点了。”
“那你怎么不在你们医院申请一个宿舍？如果太晚的话就可以不回来了，晚上不安全，不知道吗？小丫头。”
“我觉得还好了，没什么的！”
“是不是医院没单身宿舍了？要不我给你在你们医院附近找个房子吧。”
“算了，我怕你父母会有想法，还以为我翅膀硬了，想单飞呢。”我确实有点担心，我怕人家以为我忘恩负义，特别怕曾阿姨误会我不能信守承诺。
“你这小脑袋瓜子整天都想些什么呢？！”谢仁松在我脑门上拍了一下，有点隐隐的疼，也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出错了，总觉得他最近时不时地要么在我鼻梁上刮一下，要么在我脑门上拍一下，有时甚至还轻捏一下我的脸，轻揉一下我的发，让我总是莫名地心发慌，脸发烫。
“好了，你别纠结了，我明天帮你找房子！”我想说不用了，可是我却发不出声音来。
“小飞？哇塞，我终于找到你了！”在我刚听到声音时，我就已经落入一个怀抱。我很抗拒这种陌生的热情，我使劲想推开来人，幸亏拥着我的人自动地又将我放开了。
“小飞，宁医生，你不认识我了吗？”看着热情洋溢的脸，我是真的想不起来他是谁。
“我是凯子啊，你实习的时候，你第一次拿刀子，拿针做手术的人，你还照顾了我半个月啊。”
“哦，是你啊，你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我刚休完病假回来。”
“哦，你找我有事？”
“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就是想感谢感谢你，看看你而已了。”凯子轻快地说，“你这是下班了吗？我请你吃饭吧？”
“谢谢了，不用，我还想早点回去呢！”昨天谢仁松不是说没看到我休息吗，我今天就早点回去，也好帮忙做做饭菜，我都感觉我很久没做过饭菜给曾阿姨他们吃过了。“你也用不客气，以后注意安全就好，以后别因为生病来找我就行。”
“那如果大家都不生病，你岂不是要失业啊！”
“如果可能，我倒是宁愿我失业！”我有时候真心这么想，我希望每个人都健健康康的，特别是想到我妈妈的时候，如果妈妈不生病，就不会连我最后一面都看不到，而我也不会连她怎么死的，又是在什么时间死的都不知道。
“小飞，怎么了？”
“没什么，想了点别的事情。”
“陪我一起吃饭吧，我准备辞工回老家，有可能永远都不会回c市了。”
“为什么？”
“因为我父母老了，我上次受伤，把他们给吓坏了。你知道吗？我父母连续给我生了五个姐姐才把我给生出来，虽然家里穷，不过，我可是他们的宝贝疙瘩呢。嘿嘿”凯子的言语中透出一股无奈，“我也老大不小了，该娶妻生子了，如果不是我执意要出来打工看世界，我在家乡的话，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你也太夸张了吧？我记得你才二十五六岁吧。不过吧，父母在，不远游，你父母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
“嗯，那确实！走吧，就当为我践行吧。”
我似乎无法拒绝，于是陪他来到医院附近的一间餐厅，餐厅的装修比较普通，不过，卫生似乎还好。凯子就像一个多年不见的老友在我面前喋喋不休。因为时间很早，客人就只有我们两个，服务员走过来问我们是否现在就点菜上菜，凯子说我们先点，你过半小时给我们上就好。
“你是不是很久没说过话了？”
“嘿嘿，你还别说，这几个月我在老家呆着，都快憋坏了。我总想给你打个电话，可是，我不知道你的电话号码，打到外科，你那个学长医生说你在中医院上班了。”
“看来你还蛮关心我的啊！”
“我说的是真的。我现在吧，挺后悔的，小时候我父母让我读书，我啊，总逃课，不是上山打鸟，就是下水摸鱼，要么就是拿泥沙和同学们打仗。你说说，如果我也像你一样，认真读书，考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你会不会给我机会追求你呢？你说说，我是不是今天就不会觉得遗憾了？”
“你等等，你说的什么话？怎么感觉怪怪的？”我开玩笑似的地笑问，“你不是想告诉我，你发现你有点喜欢我了吧？”
“不是有一点喜欢而已，不过，你也别觉得有负担，我不会怎么样的，因为我知道我们之间有不可逾越的鸿沟，我配不上你，没工作，没文化，没金钱，唯有年迈的双亲，徒有四壁。我十五岁外出闯荡，干过泥水匠，学过木工，当过保安，做过生意，最后在铝材企业找到一份比较固定的工作，本想安营扎寨了，可是，却受伤了，吓得我父母老泪纵横。”凯子语无伦次地诉说着他的艰辛，似乎他的生活过得也不比我好很多，“小飞，我只想让你知道，不管你有什么事情发生，远方都有一个我在默默地祝福你，永远地支持你，如果你有需要，只要告诉我，我肯定义无反顾。”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我看着他的认真，有种莫名的感动，可是却也无所适从。
“你肯定想不到，我有时候真想把你绑我家乡去，让你在我们那里当个赤脚医生，可是，我怕我养不活你，也不懂你，怕你会大材小用，怕你会对生活失去信心，更怕你会对人性感到绝望，最怕你郁郁寡欢的样子了。”
“我哪里郁郁寡欢了？你少在那里胡说八道了。”
“你有没有你自己最清楚了，你确实很少流泪，很多时候还笑咪咪的，可是，我知道你心理藏着不痛快的事情，我总在想，你的眼泪都流哪里去了呢？你也别不承认，我喜欢你，所以就关注你，我经常能感觉到你的孤单落寞，我甚至有时候莫名的恐慌，你会不会自杀。”我怔怔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我惊讶于他的直白，也似乎有种被窥伺地窘迫。
“小飞，你读的书比我多，你更应该知道，幸福的生活方式都相同，不幸的生活有成千上万种，你总是悲戚戚地沉迷于过去的悲哀中，也改变不了过往的事实，你何不抛开一切，迎接未来的新生活呢？不是说既然改变不了事实，那么我就改变心情吗？你是学医学的，更应该知道长期压抑自己，对健康没好处吧。”
我不能否认他说的大部分都是事实，我确实没有能力改变事实，也没勇气迎接新生活，更不敢去尝试确认在千万种自杀方式中，哪一种是万无一失的，哪一种又是毫无痛苦感觉的。
“小飞，我相信你，你以后的生活是美好的，我会永远祝福你！”
“谢谢！”我除了这两字外，再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心里有点小难过。我把他送上公交车时，使劲地朝他挥手，我不知道是要和自己的过去再见还是想和他说声再见。
“怎么了？舍不得你那小男朋友？”谢仁松的声音慵懒地传进我耳中。
“我看起来年龄很大吗？他明明比我大了几岁。”看着谢仁松那漫不经心地笑容，我有点恼火。
“吃火药了？还真恋恋不舍啊！”他夸张地乱叫。
“你神经病啊你。”我扭头就走，他追上来，我觉得我有一股无名火急待发泄，而他却不是我发泄的对象，“你怎么来这里了？”
“哦，我给你找了个小公寓，一室一厅，我看着挺好的，大件家具都有，也都还能用，我给你买了点小玩意，你要不要去看看？我都已经给你交了一年的房租了。”
“啊？”我惊声问，我都怀疑，他是给我找的还是给他自己找的，说是要不要去看看，实际上却已经交了房租。
“啊什么啊，大惊小怪的。嘴巴张那么大，是嫌灰尘吸少了？”他用右手掌心捂住我张开着尖声嚷的双唇说。我在他手心的触摸下，缓缓地闭上双唇，惊讶地看着他，唇上，他的手心很热，带着点软绵绵，湿润润的感觉。我直觉我心脏扑通扑通地乱跳，全身皮肤热浪一阵阵地侵袭，我不敢看他，赶紧低下头，“你的效率是不是太高了点？”
“小飞！”他的声音似乎有点发颤，我不知道他想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回答，感觉他的手掌离开我的双唇，滑过我热烫的脸颊，触摸过我的短发，来到我的耳垂边，再缓缓地沿着我的下颌，轻轻勾起我的下巴，我依旧不敢看他，“我们去看看房子，如果你实在不喜欢，我们再换就好。如果你喜欢，就再看看还需要什么，我陪你去买，好不好？”
“好！”我只能茫然服从。
房子在二楼，简单，干净，我能想到的，我能用到的，都有，这简直就是我心目中理想的小窝，我从客厅飘飞到卧室，从卧室飘飞到卫生间，又从卫生间飘飞到厨房，越看越欣喜。
“还可以吗？”谢仁松带我参观完房间明知故问，“这是我以前高中时一个老师的宿舍，他上个月才搬进新房，我看着这里离你单位特别近，也还算安全，你一个人住的话还合适，只是需要过马路，你自己小心点，现在车子越来越多，而且摩托车都横冲直撞的，要特别注意，知道吗？”
“你怎么突然间对我这么好？”我看着他的双瞳，他漆黑的双瞳中有我的脸，我想知道答案。
“我以前对你不好吗？你这是在责怪我吗？小丫头？！”
“你以前对我好不好，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我对你不好！”
“哦哟，不错，今天小丫头长大了啊，有点自知之明了，不错，值得表扬！”他玩笑似的哈哈笑。
“谢谢你！不知道房租是多少，等我有钱了就还给你！”我不是今天才有自知之明而已，我是从小到大都有自知之明。
“不用这么客气，丫头，我们不在的时候，你尽心照顾我父母，你看，有你在的日子，他们都不用住院了，我这就当给你发工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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