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城离马庄不太远，穿过县城再有十几里就到。马宾等人赶到郡城时，天色将近午时，市坊午时过后才开门，马宾便带着长腿和熊猫先找一处饭馆打尖。全手工制作的面片儿，和面时多添些水，做出来的面片儿非常柔软，煮熟后水分蒸发掉，面片儿变得又软又韧，吃起来有筋骨口感很爽。三个人三大海碗，捧在手里吃得唏溜哈啦，浑身冒热气通体泰然。熊猫吃完一碗意犹未尽，舌头伸出好长，把辱边沾的汤汤汁汁舔进嘴里，啪唧啪唧十分夸张咂嘴皮子，引馆子里其他食客侧目而视：饿死鬼托生的啊，这么贪吃！马宾看不过去他的馋样，单独又给他要了一碗。熊猫感激得热泪盈眶，啥叫好心人？冷的时候送柴烧，困的时候送枕头，饿的时候送饭吃，这就是好心人！实在！越发铁了心跟着马宾闯营生。熊猫吃完第二碗，三人结账走出馆子，牵着马车往市坊赶。这时坊门已经打开，郡城人三五成群结伴去坊内买东西。马宾三人赶着马车随在他们身后同去，马宾脑子中关城郡城的信息，宿主仍然尘封着，又是初次到郡城，马宾并不识得去坊里的路。熊猫对马宾感激地说：“宾正啊，非常感谢你，平生第一次吃顿饱饭，不知道说啥表示了。”“那就不用说啦，一碗饭而已，至于这样吗？日后好好干活，将来有钱照着家门口开面馆，想怎么吃就怎么吃，任性！”马宾摸着下巴笑着回道。“好东西也就第一口新鲜，第二碗面远远没有刚才第一碗吃得爽。”熊猫迟疑问道：“这是为什么？”“第一碗你饿，吃第二碗时你不饿了，就这么简单。”马宾有说有笑的，竟没被长腿和熊猫发现，其实自己也不识得去市坊的路。赶到市坊时，坊门口围了很多人，磨肩继踵，人声如沸，他们多是拎着鸡蛋或特产从乡下赶来，坊内没有铺位的村民在叫卖。因为没有铺位，价格自然要比坊内便宜一些，就有很多人图便宜围着他们买东西。马宾在坊内也没铺位，为把粮食卖个好价格，让熊猫和长腿呆在车上盯着。马宾一个人挤到坊内，四处寻找可以合作的有坊位的坊家。坊内约有广场大小，大体呈长方形，横三排竖三排分为九大部分，东西南北四个坊角分别有四个管理性质的官方坊邸。东三排以衣袜鞋帽为主，兼营笔墨纸砚，中间三排经营家俱和装饰，中间靠北的位置卖稀有物品，多数商品价格较高，是有钱户光顾的地方。西三排经营肉米酒炭等和吃有关的东西，兼营马匹等活家畜。为让风水流通无阻，坊内设有北门和南门。《卖炭翁》诗曰：牛困人饥日已高，市南门外泥中歇。短短十四个字，概括的信息量十分广泛。首先，当时的乡民以牛车为主，马车多数是官方性质的，马宾赶一辆马车来，显得比普通人身份稍高。其次，卖炭翁赶到集市，为何不进市场卖炭？因市坊午时才开门，来早就得歇着。马宾赶的正当时，午时过后才来。最后，“市南门外泥中歇”，证明市坊有南门也有北门，中国古代建筑风格讲究对称，要不然白居易会这样写：市门外泥中歇了，没有北门陪衬何必提南门？马宾和卖炭翁一样从南门进入市场，再绕到经营粮食的西边作坊，来回逡巡数遍，见一位掌柜，留两撇八字小胡子，个头不高，一脸精明相。马宾心说，就是他了。找伙计要老实人，找合作伙伴必需精明。因其精明才能把双方利益扩大化，老实人容易被忽悠。马宾来到八字胡掌柜身前，当胸抱拳施礼先自我介绍道：“小可来自乡下，平时经营小本生意，想与掌柜合伙经营粮食，小可长期为贵方提供货源，物美价廉，诚不我欺，不知掌柜意下如何？”八字胡掌柜拿眼睥睨一下眼前的马宾，少年郎风度翩然，貌似一位读书人，却自称经营小本生意。他当时就不感兴趣，但马宾举止十分有礼，又不方便直接拒绝，便称道：“我这里有固定的货源，你到其他地方再试试？”马宾笑了，被人拒绝也不觉尴尬，再次抱拳称说：“我只想和贵方合作，其他人则不感兴趣。”“这就强人所难了，我有货源……真没办法合作。”八字胡掌柜这次找到了合适的借口，直接出言拒绝。非要和我合作？好大的口气，你谁啊如此强人所难？“掌柜是精明人，最好再仔细考虑考虑，我的耐心非常好，我可以一直等下去！”马宾固执地回说。掌柜见马宾的态度非常坚决，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回词，便转身招呼顾客不再理会马宾。马宾被掌柜的凉在那里了，等一会儿，见掌柜爱理不理，嘿嘿一笑，不再说话，转身走出市坊。八字胡掌柜见马宾很快离开坊内，心里冷笑：“吹什么牛皮！还说自己耐心很好，眨眼功夫就没影了！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合作个屁呀！”马宾出了南门，来到马车前拎起一袋子粮食，直接奔回八字胡的粮食铺前。解开口袋，抓起一把粮食扬着，扯开嗓子吆喝：“好粮食嘞，好粮食便宜了，六文一斤，一斤六文，货比三家，比旁边便宜喽！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过了这村就没有那个店嘞！”正在买粮食的人听到六文一斤，比八字胡的粮食便宜二文，“嗡”一窝蜂涌到马宾身边：“我要，我要……”“我也要……”坊内的人顿时争相抢购，一会功夫一袋子粮食卖掉一大半。八字胡的铺位再无人留连驻足，掌柜的一下子被马宾出奇的举止惊傻眼了。有心叫官方坊邸的人制止马宾抢生意，但坊内人多，相互挤来挤去，他又担心叫人回来后，马宾的粮食全部卖完了。官方那些人往日对待坊内商贾很凶，嘴上说得天花乱坠，可并不办实事，只得忍气吞声，自认倒霉。心里却在后悔，早知道和他合作一把了，卖谁家的粮食不是卖呢？这么大的摊子，这么大的生意，多两家贷源也有选择不是？马宾满满一袋子粮食很快全部卖掉，年轻的脸上扬溢着人畜无害的笑容，再次站到八字胡面前，抱拳当胸称说：“小可马车上还有几袋子粮食，掌柜若不愿意与我合作，那我还是自己吆喝着卖掉吧？！”“别！”八字胡掌柜的眼珠子瞪得几乎掉到地上，两只手摆动如扇：“别别别，千万别！我算认识了你的本事。但不知小兄弟想怎么合作，你出个价！”说着便伸出手，要和马宾来个袖里乾坤。马宾也伸出手握住八字胡的大手，双方用宽大的袖子遮盖，在里面相互比划价格。马宾伸出大拇指和小手指，意思是六文一斤。八字胡掌柜伸四根手指，意为只给四文。马宾伸出手掌，五根手指全伸直，表示不能低于五文。八字胡掌柜眼神犹豫一下，便紧紧握住马宾的手，代表他接受这价格。价格谈妥，马宾才问道：“小可姓马贱字宾正，敢问掌柜尊姓大名？”八字胡掌柜姓黄名灿，大家都尊称他为黄掌柜，他便让马宾也这样称呼他。马宾说：“我这就去把余下的粮食搬到贵坊，以后每月初一和十五这两天，准时把粮食送到贵坊。我们刚刚合作，为表诚意，我每次都来。三个月以后，我派伙计来交货。我这就去把他们带来，掌柜的也认识一下，到时候双方都方便。”长腿和熊猫轮留把车上剩余的粮食搬到黄掌柜的坊内，总是留一人呆在车边盯着。这样两个人都与黄掌柜打过几次照面，彼此都对对方的长相有了印象，再见面就挂了颜色。黄掌柜把卖粮食的三串铜钱递给马宾后，马宾又拿出二百文返还给他，歉然说道：“刚才在贵坊门口卖粮食，给你造成了损失，这是小可对黄掌柜的补偿。刚才小可多有得罪，还请你多多海涵！”黄掌柜接过那二百文钱大感意外，五文不算高价，六文一斤也曾收过，没料马宾出手大方，再返还一些赔偿钱。眼前这位少年郎年龄虽不大，性格沉稳，举止豪爽，一定不是小肚鸡肠之辈。双方合作日后自己肯定不会吃亏，他对马宾的印象便变得高大起来。双方谈好合作事宜，黄掌柜拿出文书，彼此画押签字。黄掌柜先签字，马宾胸中一动，便用毛笔写出繁体名字。马宾收好文书，抱拳与黄掌柜告别，转身准备走出市坊，走了几步突然又返回来，装作刚刚想起来似的，又问：“黄掌柜，小可有两件事想向您探个风儿，还望您老多多指点迷津。郡城太守家住在何处？我们是远房亲戚，多年不走动，不知具体位置。今天到了郡里，想去拜访一下他老人家，麻烦您给指点下怎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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