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困秋乏。。 更新好快。
由于气候渐渐转暖,听君和秋亦早上也醒得越来越迟。
在城里又住了日子。
这天刚起‘床’,听君她便觉得头有些昏沉沉的,不知是不是前些日子在西湖边吹了风。本‘欲’吃些热乎的东西,想着等下午日头出来就能好。
不料早饭摆上来自己却一点没有胃口,捧着一碗粥慢慢吃了半晌才只吃了一半。
秋亦皱着眉实在看不下去,伸手在她额上抚了抚。
“脸‘色’这么难看,莫不是病了?”
“……有吗。”听君也不自觉去‘摸’额头,倒没觉得发烫,“应该不是风寒吧。”
秋亦神‘色’肃然:“夜里睡不好么?昨夜听你很晚才入眠。”
闻言她不由有些脸红:“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吵到我倒是没什么要紧的。”秋亦取了她手腕来,把了把脉,终是摇头道,“一会儿去城里看看大夫。”
听君忙‘抽’手回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用了……”
“横竖来也来了,就当是出‘门’逛逛。”他语气虽平常,却是不容反驳。
眼见他都这么说了,听君也没办法,只得依言应下。
昨日一场雨,把扬州的街道洗得干干净净,才过了辰时,太阳就自云里显现而出,带着淡淡暖意的阳光落满房舍,虽是刺目,却不灼热,只这么照着便觉得浑身舒畅。
路上的行人比起前些天要多上许多,大约是起早买卖东西的,亦或是出城赶集,街上熙熙攘攘,人来人往。
秋亦向小二打听了靠谱的几个‘药’堂的位置,继而与听君慢慢行于城内道上,时不时瞧瞧两旁的铺子。
没隔多久,前面正一条小河流淌而过,他二人便沿着石桥往前走。
正到桥中央,不想一个背着行礼的书生因赶路匆忙,没留神撞上听君胳膊,他倒是唬了一跳连忙作揖道歉。
“没事……”
听君‘揉’了‘揉’臂膀,知道并无大碍,遂笑着欠了欠身示意他不必介怀。
正抬眼时,那书生背后忽走过一个身披蓑衣头带斗笠之人,视线一斜不偏不倚和她对上,听君微微一愣,只觉得这眼神十分熟悉,可一时半刻又想不起是在何处见过。
仿佛也是在这样一个桥头,也是和秋亦一起,就发生在不久前的事情……
不过那是谁呢?
书生早已走远,她却还立在原地。
秋亦顺着她目光瞧去,对面除了来去的行人没什么异样之处。
“怎么了?”
听得他的声音,听君才回神过来,秀眉一蹙,默默摇头:
“没什么……刚刚好像看见一个熟悉的人。”
熟悉的人?
秋亦接着问她:“是什么人?”
“……我不太记得了。”
听君拧着眉,犹自在记忆中搜索。
“既然不记得,想来不会是什么重要的人。”秋亦不以为意道,只抬手抚上她的肩头适才被撞伤的地方,小心揽着她到自己另一侧。
“走吧。”
听君心不在焉地应着:“嗯……”
从桥上下来,两人还没走多远,就听那前头传出一声凄厉惨叫,巷子左侧一家小‘药’房里,一个身着灰布外衫的壮实男子踉踉跄跄的跑了出来,因得太过害怕,脚上一拐就摔倒在地。
只见他袖口上挽,光着膀子,手肘上还挂着一只‘色’彩斑斓的蜈蚣。他偏头看到那虫,吓得嘴‘唇’发白,慌忙拿手弹开,随即指着那‘药’堂就破口大骂:
“什么神医啊!简直不可理喻,我看是庸医……是……是草菅人命的凶、凶手!”
闹得严重,倒不知是哪个大夫胡‘乱’用‘药’,听君正奇怪地探头往‘药’堂里头看去,那其中却有人也慢条斯理地踱步而出。
“哎,看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一只蜈蚣都能把你吓成这样。小娃娃没见识,以毒攻毒的道理懂不懂?”
“什、什么以毒攻毒!”那男子捂着伤处,似乎还心有余悸,“我不过就砍柴划伤了手,找你开些伤‘药’,你这老头儿却胡说八道一通,非说我是中了啥蛇毒。我看……你是故意这么说,想来骗钱的吧?!”
“啧啧啧……”
那老者走到阳光底下,这会儿听君和秋亦才看清他相貌,但见其瘦削的脸上遍布皱纹,一道深深的疤痕从右眼而过,另一只眼微微眯着,似笑非笑,手里还捏着只活蹦‘乱’跳的蜈蚣。
“这小娃儿没良心,天底下也就老夫看得出你身中剧毒。若非今儿你来找我,等你回去,不出三日就该你媳‘妇’儿给你收尸啦!”
听君骤然怔住,轻轻拉了秋亦,低声道:“这位不是咱们在杭州城中遇上的……独眼大夫么?”
秋亦若有所思地颔了颔首。
不知是不是听到听君所言,那独眼神医转过头来看着他们,皱着眉细细打量了一番,忽然展颜朗笑道:
“来来来,你这小子不信,大可问那边的姑娘。
她半年前还是个哑巴,我给她治过之后,你瞧她现在,这不是好端端的能说话了么?”
男子闻之一呆,转头去看听君,讷讷问道:“……大姑娘,这、这老头子说的……当真?”
听君略带尴尬地点头一笑,正待要说话,身侧的秋亦便犹疑地望过来:
“是不是他开的方子还说不准呢。”
听君抿‘唇’含笑微微摇头:“这个我知晓的,虽算不上十分确定,但自打服了他开的方子,将开口前似有些奇怪的反应……无论如何,我们也都该谢谢他的。”
秋亦无可奈何:“好吧,随你了……”
她在袖下悄悄握着他的手,继而对那男子点头道:
“我从前,的确是因为一些变故不能说话了……半年前这位大夫给我瞧过病……”
话还没说话,那老头儿就‘插’口打断:
“呐呐呐,听见了吧?我当初在临安‘混’的时候,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真的假的……”男子半信半疑。
独眼老头儿一副孺子不可教的表情,把那蜈蚣往前送了送,走了几步:
“来,我这儿还有一只,你那毒尚未清完呢,再来一次吧?”
一听他这话,男子哪里还继续思索,爬起来拔‘腿’就跑,独眼老头儿目瞪口呆,忙上去追了一段路,跺脚气道:
“傻小子跑什么呀!老夫又不会吃了你!……还没给钱呢!”
“……没教养的家伙。”
他念念叨叨的背着手走回来,盯着地上的蜈蚣残害叹了口气,朝听君仰首道:
“你们既然来了,就进去坐坐罢,正好我也瞧瞧你这嗓子恢复得如何。”
她点点头,继而看着秋亦,微微一笑。
后者亦拿她没有办法,只得轻叹一声跟着那老头儿往‘药’堂里走。
这医馆和他在杭州时候的那一间一样,狭窄‘阴’暗,柜台旁边蹲着个小‘药’童在捣‘药’,仍旧是上回的那个。
独眼老头儿端了长凳让听君坐下。
“来,张嘴我看看。”
“唔……”
大约是眼神不太好,他眯着眼睛看了许久,才道:“咽喉还有些红,怪不得你说话这么哑。从前给你开的方子还在吃么?”
听君摇了摇头:“没吃了。”
“一会儿我给你写个调理的方子,吃个个把月,声音就会正常起来。”他言罢,正准备唤小童拿纸笔,秋亦却在旁提醒道:
“她近日因说身子不适,你再给她把把脉吧。”
“哦?”独眼老头儿转过身来,“行,把手伸出来。”
听君只好将袖摆拉了拉,小心递过去。
那老头儿搭上两指,习惯‘性’地捏着白须‘揉’搓,搓了一会儿蓦地就停了下来,抬眼望了望秋亦,笑着撤了手。
“夫人这月的月事迟了多久?”
“我……”听君被他问得一阵失神,等反应过来时,脸上却是一片通红,她垂下头,小声道,“快有大半个月了……”
独眼老头儿笑着颔首:“那就错不了了。”他起身,走到柜台前取了笔墨,话却是对着秋亦说的:
“想不到你这么个暴脾气的小子还能娶得这么个好‘性’子的姑娘。”
秋亦眉间一皱:“什么意思?”
“我是说你有福气啊!”这老头儿倒是面不改‘色’,依然笑嘻嘻的,“上回见你俩来,没算到你们能成一对儿,这下连娃娃都有了,你也快当爹了,还不对你媳‘妇’儿好一些?”
“呃?”秋亦愣了一瞬,眉头展开,转眼便看向听君,‘唇’角禁不住有些‘抽’动。
“他……他说的是真的?”
手背被他握得很紧,紧得略微发疼,听君羞怯着不敢去瞧他,只把脸别向他处,赧然一笑。
秋亦定定看她,却并不说话,嘴角的笑意如何也掩不住。
此时阳‘春’梅月中,江都城里的街道,暖暖日光淡染,清暖人心,便连那相貌丑陋的独目老头也格外顺眼起来。
这会是他的第一个孩子。
当然不会是最后一个。
至少他是这么想的。
*
正午是特意去扬州城内最大的酒楼吃的饭。
因听那大夫说孩子才怀上,无论如何她身子单薄,都该好好补一补,秋亦便很不客气的要了一桌子的菜,看得听君瞠目结舌。
对此,他倒是漫不经心地喝茶,放下话来:
“不着急,慢慢吃。”
补成这样,也不知会不会太过了……
听君一口一口当真是慢悠悠的吃着,似乎能预料得到剩下几个月自己的状况会有多惨烈。偏生这个时候,秋亦又极其认真的补充了下一句:
“就是不为自己想想,好歹也为孩子着想。你总不想他一出生体质便随你一般孱弱罢?”
听了这话,听君哑然无语,只得认命地低头猛吃。
这一顿吃得她心焦不已,直到正午都过了,才被秋亦扶着小心翼翼往客栈走。
心里却不住苦笑。
这是把自己前半辈子的饭都吃了吧……应该……
走到客店‘门’口时,店小二正靠在‘门’边往外打望,一见秋亦二人忙不迭跑上来。
“哎哟客官,您可算是回来了!”
秋亦听着奇怪:“怎么?”
小二一面领他进去,一面笑道:“有几个客人今早您前脚刚走,他们就来了,一直等到现在呢。”
“客人,说来历了么?”他虽是这么问,却早猜到了几分。
说话间已步入客栈大厅,前面不远处,一方桌前正坐了三四人,其中便有那说书人秦书。一见这边的秋亦,秦书率先站起身,剩下数人见他这般也都纷纷往此处看来。
“少!……”刚喊了一个字,他便觉得不妥,只笑着迎上前。
秋亦淡淡扫了他一眼,颔首道:“秦先生。”
秦书身后站有三人,一人身长七尺五寸,头戴纶巾,丹凤眼,笑容和蔼,书生相;另一人身长八尺,浓眉细眼,虎体熊腰,‘露’在外的手背和手腕上隐隐看得有伤,显然是曾上过战场杀敌之人;剩下一人不过七尺,圆眼细眉,身形小巧,看上去格外‘精’神。
“这几位是……”
他话一出口,那壮汉就冷声打断:“此处不是说话之地,委屈少……公子,借公子客房一用。”
秋亦偏头瞅了一下听君,似是宽慰的拍了拍她手背,既而淡笑道:“好。”
进了屋内,那矮小男子先谨慎锁好‘门’窗,然后便与余下几人相视一眼,皆行礼跪于地上。
秋亦和听君皆是怔忡。
“几位……”
“少将军不必多言!”秦书双目含泪,抱拳朝他拱手,“当年将军之死,是我等无能,远在他处,无法为将军进言。之后又背信弃义,随官家南下,连他的尸骨都不能带走,‘乱’葬于京兆府城郊。
我几人心中有愧,拜不了将军,只能对您叩首已求将军原谅,但求少将军不要见怪。”
他话音刚落,四人便齐刷刷向他磕了三个响头。
秋亦生平是最见不得人下跪的,早是头疼不已,忙将他四人扶起来。
“其实几位不必如此。既然有心知愧,想必爹爹他也不是这么个斤斤计较之人。”
秦书被他扶着起身,泪流满面:
“多谢少将军原谅……”
众人感慨一番,又相互抹了泪,待得情绪稳定下来,秦书方才向秋亦介绍道:
“少将军,这几位就是前些日子,我向你提到过的将军手下的长史阮唯,校尉曲无名与朗将王随安。”
秋亦一一见过问好。
除了秦书外,便是曲无名瞧上去颇为年长一些,但虽是如此,那体魄倒还是健壮的很。大约是初见秋亦,仿佛再见何无衣,眼里竟一直含有泪‘花’,可又碍于脸面,忍着不落下来:
“少将军和将军年轻之时像得很啊……”
秦书听罢,也回头来笑道:“我说得不错吧?他看上去可比将军靠谱得多啊!”
几人都有些‘激’动,寒暄了数言,仍没有要走的意思。
因怕听君太过劳累,秋亦本想开口,可见他等人这般模样又有些不忍。
但听那唠唠叨叨地谈了半日,他蓦地想起一个多月前在衡州小镇上遇到的那个乞丐。如今思及他当时之言,只怕也和爹爹有什么关系。
秋亦斟酌片刻,方将此人之事说与秦书等人知晓。
“老乞丐?”
王随安皱着眉沉‘吟’:“年纪有多大?”
听君在一旁轻声道:“大约五十。”
“噢。”阮唯肯定地打了个响指,“定是莫不说那厮!”
“莫不说?”秋亦问道,“他是何人?”
“是个小人。不提也罢。”曲无名冷哼一声,“当初就是因为他,将军的尸首才被草草扔在郊外。这小子胆子小,没心没肺的,也不想想,当初是谁把他从流民堆里救出来……偏偏将军遇了难,他倒是跑的比谁都快!诶!”
“算了算了。”阮唯将手一挥,“他落到这种地步,也是自身造化,往事就别再提了。”
“说的是。”秦书肃然颔首,话锋一转,望向秋亦。
“其实,不瞒少将军……我们千里迢迢赶来,倒是有一事想麻烦您。”
秋亦隐隐感到一丝不安,颦眉道:
“何事?”
“将军的尸骨还在京兆府,我们想……也该去把他的尸首捡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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