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身下马,一路贴着院墙疾奔,还是被迎面而来的人群冲击得举步艰难。。更多最新章节访问: 。
人流擦着肩四下奔逃,大队的叛军正挥舞着寒光凛凛的兵刃追杀着街市之上能看到的所有人,到处都是惨呼悲鸣的嚎叫声,鲜红血光四处迸‘射’,像是血腥绽放的地狱之‘花’染红了皑皑白雪。
在人群中逆流前行,眼前的岳府不过是近在尺咫,却在人流中推推搡搡,费力很大的力气终于来到岳府的大‘门’口,却见得那把我亲自上的铜锁已经被锋利的兵刃砍得七零八落,碎落在地面之上。
迈进了院子,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气,满院七零八落的尸身,这些是随着人流奔逃的百姓,见了大‘门’‘洞’开的院子,便躲进来避祸,却不想被随后涌进的番兵屠杀殆尽。
后院依旧传来百姓的惨呼和番兵的喊杀声,略定了定神,我回转身来,用力关上了身后的沉重的大‘门’,把墙边的铁‘门’栓横架在硕大的黄铜把手之中。
但愿叛军还没有发现岳府中的那一处地窖,但愿浅薇夫人他们还老老实实藏在地窖之中没有现身……
正在我心神不宁的暗中祈祷,却忽然听得正院方向传来一声尖利的叫声,“各位兵爷要什么尽管拿去,我们不过是寻常百姓,行行好,留我们一条‘性’命……夫人,柱儿……你们这群畜生!”
李嫂……我的心中一凉,他们到底还是被叛军发现了踪迹,握紧手中的长剑,飞快地奔向那喊杀声渐渐微弱的正院。
推开正院半掩的房‘门’,那血淋淋的场景赫然呈现在眼前,院中的雪地上汪着大片的献血,横七竖八俯卧着几个寻常百姓的尸体。
披头散发的李嫂满面血泪,匍匐在地上撕扯着一个番兵的‘裤’‘腿’,六七个黑衣叛军正猫戏老鼠般地狞笑着,围着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夫人浅薇,柱儿的尸体就僵伏在夫人的脚下,看来去是扑上来忠心护主,整个人被刀剑斩得血‘肉’模糊……
这一幕让我的人一下僵直在那里,心如羯鼓一般咚咚直跳,几乎要跃出我的‘胸’腔,眸光四下一扫,不见那个小小的身影,岳翎呢,难道那个孩子已经……
出现在院落‘门’口的我顿时吸引了这七八个番兵的注意,他们一起回过头来看我,瞧着他们的样貌神情,这一群应该是突厥部落的战士,高大魁梧的身材,头发微卷,黝黑的面庞,高鼻深目,络腮胡须,耳朵上戴着巨大的铜环。
对于这样的番兵我并不陌生,早年在西域的时候,顾南风的马帮之中就颇有一些骁勇善战的西突厥人,有些人与我颇为熟悉。
对于叛军中的胡人,我谈不上有多少恶感,娘亲死在了中朝官兵的手里,我对大唐军队的仇恨与反感可能更加根深蒂固,所以即便是在秦默的城防之上,所有的官兵百姓联手抗击叛军的时候,我都只是默默静观,没有丝毫伸手相助的意愿,只祈求能明哲保身,躲过这场战火,才有希望见到‘女’儿。
我穿着秦默要我换上的中朝男子服饰,梳着中朝男子的发髻,看着我苍白的脸‘色’,瘦削的身材,手中还握着一把长剑,他们的脸上面面相视,均‘露’出嘲讽的狰狞笑容,已经有两个人提着滴血的弯刀向我走来。
“云娘……快跑……”透过他们穿着马靴的粗壮大‘腿’,神情恍惚的浅薇夫人终于看到了我,挣扎着喊出了声,那昔日雅致柔和的声音已经如裂帛一般嘶哑。
“放了他们,我也是西域人,不想与你们为敌。”迎着他们渐近的步伐,我冷冷用突厥人的语言说了一句,让那几个人顿住了脚步,我与突厥人虽没有深仇大恨,但是极端厌恶他们对手无寸铁‘妇’孺的残暴凶狠。
“也是个胡儿?”几个男子相视一笑,“只可惜洛阳城和长安城中的胡人太多了,上面已经下令屠城,不分胡汉,怪就怪你自己,哪里讨生活不好,一定要到这里来!”
说着,那两个提着弯刀的男子已经猛扑上来,电光火石的瞬间,金戈‘交’鸣,刀剑相撞,迸‘射’出耀目的光华,他们的战甲太过厚重,我只有取人体最薄弱的地方入手,那两个番兵在血光中发出一声闷哼,一个咽喉多了个血‘洞’,另外一个太阳‘穴’中了一剑,两具庞大的身躯颓然翻倒,粗壮的肢体尚在微微颤抖。
这一变故让剩下的那几个人顿时收了小觑戏耍之心,李嫂忽然一声惨叫,被他抱住‘腿’的那个番兵一刀刺透了她的背心,抬起脚把她的身体踢得老远,几个人相互暗示,忽然齐齐‘操’起兵刃,从四面八方暴风骤雨般攻击过来。
一声怒喝,热血霎时冲进了我的头脑,那一刻的愤怒真的让我血脉贲张,李嫂的尸身滚落在院子的角落之中,‘花’白的头发散‘乱’着遮挡着面庞,唯有双眼兀自睁着,‘迷’离地看着这个疯狂的世界。
为了高高在上的统辖权杖,为了锦绣江山的泼天富贵,总有人可以用强大武力践踏无辜的生命,流沙坳那一夜血的洗礼仿佛又重现在面前,我冷冷咬着牙关,眼眸也随着那雪野中热血变得通红。
剑光匹练如雪,残红飞溅如流,我听过太多生命终结之前的最后呻/‘吟’,而这一回心中绽放的怒火让我对这些生命流逝不再怀有任何的悲悯。
砍杀了院中的最后一名番兵,心如擂鼓,太阳‘穴’突突直跳,靠在庭院的石柱上喘息不停,离开血雨腥风的沙场六载有余的时光,我的身体已经不再像昔日母豹一般的迅捷,往日的赫连云笙解决这几个人并不在话下,而如今即便是取了他们的‘性’命,其中一个凶悍的突厥兵仍旧在我的肩头留下了一道长长的伤口。
“夫人!”稍微缓过口气,我抢到了倚墙而坐的浅薇夫人身边,她的神情恍惚,高热让她的双‘唇’布满了干涸的血泡。
“云娘……”她握住我的手,手指如冰雪般冷硬没有一丝温度,我的目光顺着她的身体滑落,眼中霎时氤氲了泪雾,她的腹部深深扎着一把番兵弯刀,只余一个刀柄在外面,“你到底回来了……翎儿……”
“翎少爷在哪里?”我的目光四下搜寻着,生怕她说出那个让人心碎的结果。
“他在正房的炕‘洞’中,叛军破‘门’的时候……他提着仲景的剑要向外冲,柱儿打晕了他,把他藏了起来……”她空‘洞’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上上下下逡巡着,“仲景死了,对吗?”
我微微闭了眼,心碎的热泪终于抑制不住涔涔而下,洛阳城破,我又如何骗得了她?
她长长喘息了一声,声息微弱,对着我淡淡一笑,“仲景说,你叫做赫连云笙……是西域的传奇‘女’子……云娘也好,云笙也好……仲景去了,除了岳翎,我已经了无牵挂,妹妹……”她紧紧抓着我的手指,声音越来越紧促,气流哽咽在喉咙中,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夫人,我会带岳翎走,带他去找欢颜,我会做岳翎的娘亲,代替你和仲景少爷好好疼爱他!”我伏在她的身边,抓着她冰冷的手,盯着她眸华渐逝的美丽双瞳,一字一顿,如同在向自己发誓。
她长长舒了口气,头轻轻顺着墙壁歪了下来,‘唇’角浮上一丝欣慰的笑容,即便人已经逝去,面庞一如往日的温婉宁馨。
我揽着她的身体,手指紧紧握住‘胸’口,拼命抑制住那一阵刺心的疼痛,自幼没有姐妹,只有浅薇给了我长姐一般无微不至的关怀,娘亲,族人,岳仲景,浅薇,身边最疼爱我的人一个个离我而去,带走他们的不是天灾与疾病,却是无休无止的战祸!
可是时间并不允许我黯然神伤,岳府正房‘门’口又传来快速奔跑的脚步声,凝神细听,一,二,三,四……是了,当时涌进岳府追杀百姓的番兵总有十几个人,那么这些番兵想必是在岳府的其它院落追杀躲避奔逃的百姓。
放开浅薇的身体,我缓缓站起,对着院‘门’悄然凝立,果然,四个番兵青黑‘色’的高大身影出现在院‘门’口,突兀出现在地上横陈的突厥兵尸身让他们同样也是蓦然一惊。
我静静等待的也就是这个瞬间,那几人的怔忪时刻,我的左手已经闪电般抚上了腰间的刀囊,一连四发的柳叶飞刀带着凌厉的风声破空而出。
三柄飞刀切中了番兵要害,尚有一个刀势微偏,斜开了咽喉,‘射’伤了他的脖颈,那人兀自在地上翻滚挣扎,提剑上去,迎着那双嗜血的浅‘色’眸子,毫无犹豫一剑下去结果了他的‘性’命……
用布带把岳翎紧紧绑在自己的身后,虽然他只比欢颜大了两岁,还不过是一个七岁的孩童,但是比欢颜的分量要沉重得多,把他牢牢绑好在自己的背上,还是‘弄’得我大汗淋漓。
柱儿的力量用得大了,岳翎现下还未清醒,也罢,让他面对已经喋血的浅薇李嫂和柱儿才是最残忍的事情。
现在洛阳的所有大街小巷中应该都充斥着奔走逃命的百姓和破城而入的叛军,天光正亮,此刻不是冲出院子的适宜时机,但是我无路可走,秦默说过,一旦破城就会用火‘药’炸开西城墙,若是现在不向西城撤退,一旦叛军占据了那道城墙,这洛阳就变成了一座死城。
顺着展府院子的后‘门’悄悄出去,打开院‘门’后,心中骤然一紧,寒澈的冷风夹杂着雪‘花’扑打在我的脸上,冲入肺腑的俱是甜腻的血腥空气。
浩瀚洛阳川,茫茫走胡兵。
天宝年间十二月十二日,所有从洛阳之战幸存下来的人们永生都不会忘记那两种颜‘色’,漫天漫地的猩红与雪白。
‘混’在奔‘波’流徙的平民百姓之中,我曲折迂回地躲避着纵马驰骋的番兵,寻找着前往西城墙的路,现下番兵刚破建‘春’城‘门’,城中的叛军正在陆续集结,这也是我们逃生的唯一间隙,一旦安禄山的军队全部进入洛阳,即便是身生双翅也再难逃出生天。
好在前往西城墙方向的大街上尚有一大群仓惶奔逃的百姓,马匹早就不知去向,涌进人群之中,拼命地疾奔,与身后步步紧‘逼’的死神比赛着脚程,听得到后面传来的铮铮的铁蹄声和喧嚣的喊杀声,喘息声越来越重,‘胸’口的压抑气闷得几乎要炸裂开来,岳翎的身子越来越重……
前方的人流忽然如洪水遇到了巨石一般向两侧分流开去,心中一跳,难道是前方也出现叛军……可定睛一眼,在人群中出现的却是一群紫衣的中朝官兵,大概有几百人的队伍,手中执着锋利如雪的长长陌刀,让过了疯狂逃命的百姓,面向着我们身后滚滚而来的青黑‘色’般‘浪’涛的叛军追兵,一字排开,默默布好了陌刀阵。
为首的白衣将军神‘色’冷峻,面‘色’苍白,眸如墨渊,冷酷地抿紧了菱‘花’般的‘唇’瓣,修长的身形在四散奔逃的人群中显得格外的‘挺’拔料峭,周身的煞气隐入皑皑白雪之中,散发着飞雪般清冷孤绝的气韵。
我的脚步一缓,在人群之中立足不稳,几乎跌倒,他的眸光如炬扫视过我的面庞,黑瞳忽闪了一下,视线冷冷凝成一线。
是他,展若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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