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不经事，这些年也没有经很多。
但因为想要去爱而付出的代价，就像是掌心的毛刺。我必须一遍遍抚平，这并不是容易的事，因为很疼。但我想更难更疼的是与我长满刺的手相握的你。
你面不改色，让我以为已经没有了毛刺。
我大概是被他惯坏了，才会这样无法忍受孤独。可是这时候我却并没有任何怨怼，反而更深切地想到，那些年的踽踽独行，他到底是怎样过的。
我这些年，越来越频繁地陷入重复的痛不欲生的梦魇，每次持续的时间都越来越长。有一次清醒着看见千玺，已经觉得有些陌生。因为距离上一次，已经久。
我很清楚自己的病，但我并不知道自己发病的样。每到那时，我的神经就被重麻醉，我无法动弹，身体飘在荒无人烟的大气层里，只有痛感还很清晰。但我知道那个样不会好的，虽然千玺绝口不提，我知道。
或许那些痛苦着痉挛的梦境，就是正在发生的当下。
或许那些我趁着神智混沌而说出的傻话，一字不落地撞击着千玺的耳膜。
可是不管我出走多少次，你都会不知疲倦地找到我。
谢谢你，怎么也不肯放弃我。
我的情绪越来越平静，或许人快要死了的时候都会这样吧。
我想起以前他总是说我急躁、冒冒失失。真想让他看看我现在的样。王俊凯，在我十七岁之后你就没有再见过我，你这一辈都见不到长大的我了，你真的一点也不好奇，过去那个在你身边的小男孩怎么样了吗？
一语成谶。他是真的不好奇。
“小凯。”
“你……哈，我看新闻上说你和比你大五岁的经纪人在一起了，这说法也有点过分……”
这是我清醒后听到的第一句话。
我强撑着孱弱的身体站在门厅，看见千玺握着手机的手剧烈地颤抖。
我有些无奈，却像被扎了一针一样，神智分外地清醒起来。
千玺，他和怎样的人在一起，又有什么分别呢？
六年的悲欢，都不过是镜花水月。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编织出一个精致而残酷的梦境。
“为了出名。”
一句话解释了所有过去，那些疯狂翻转的一帧帧画面，最后全部跌入一个巨大的漩涡，归结于“为了出名”这一无可厚非的理由。
为了出名，所以有独一无二的温柔；为了出名，可以放下自尊忍受我曾经的冷眼；为了出名，他迎合了外界的口味，一切被外界捕捉到的天衣无缝的画面，都出自他炉火纯青的演绎。
他没有错，他没有强迫我去爱他。他自编自导，而我自我陶醉，就是这样。
所以千玺，你又何必如此？他无论与谁耳鬓厮磨，抑或互利共赢，都不必顾虑到我的存在。他并没有这样的责任，也没有这样的道理，去实现那些天花乱坠的台词。
因为那些都仅仅是台词。
只是王俊凯真的令我寒心。
就算是用了多年笔也会舍不得丢掉，他却对我，对千玺，弃之敝屣。这五年来，毫无音讯，连一声问候也要吝惜。
所以千玺，别像个跳梁小丑，让他笑话。
于是我在他刚骂出口的时候伸手夺下了他的手机，可惜我实在没什么力气，于是手机被摔出很远。我想跟千玺道歉，却在瞬间失去了意识。
那一刻我的直觉提醒我，这一次，我似乎要很久都见不到他了。
可是千玺，我还没来得及好好看一看你啊。
看一看我长大的少年。
真的是，非常遗憾。
我今年二十四岁了，千玺说我还是十几岁的样，但我却觉得自己已经是四十岁的中年人了。
那些冗长而煎熬的梦境，占据了我生命的大部分，让我日如年。
可又有什么差别呢？现在的我只是每天都要陷入重昏迷的废物，就连意识都并不是完整的。我辗转在混沌的空间里，头颅被不停地撞击着，我拼命想睁开眼，却像是被针线细密地缝死了眼皮。
然而近来，我更多的是梦到过去，梦到他。
空无一人的演播厅里，我看到王俊凯一动不动地站在巨大的投影仪下，我想过去推开他，却怎么也无法动弹。我大声地喊他，让他快点躲开。我声嘶力竭，嗓都哑了，他却纹丝不动。
然后投影仪迅速坠落，我下意识地想要跑过去，我发现自己能动弹了，却怎么也跑不到他跟前。
我急得哭了出来。
投影仪砸在他的后脑上，那个与我相同的位置。他倒在血泊里，血红色蜿蜒着爬上我的球鞋。
不！不是这样的！明明我推开他了，倒下的应该是我才对！为什么他听不到我的声音？为什么我跑不到他身边？
我的血液像是逆流，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梦，但我不能冒险。
我哆嗦着掏出电话，拨了120，却突然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席卷着我的身体，再睁开眼，发现王俊凯正冷漠地望着我。
我惊疑地打量着周遭，发现自己正半躺在病床上，那些悲呦的嗡鸣被提取，让我明白了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我已经确定了这是梦境。替他挡下投影仪之后，住院的第天。就在这一天，王俊凯向我坦白了。
此时眼前的人按照记忆的轨迹削了一个苹果给我，我看见递到我眼前的苹果，和他修剪整齐的指甲，然后顺着他骨节分明的手，看到了一张冰冷的脸。
其实老王不笑的时候，显得格外冷漠。但这样神色的他，我见得并不多。
我微微勾起嘴角，接过苹果。汁肉鲜美，真是难得真实的梦。
然而我吞咽得有些艰难，我有些哽咽，我定定地注视着他，眼睛酸涩出一片氤氲。
我这才发现，其实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想念他。
以至于即使明知是梦，也想要多看几眼。
“王源。”
没有儿化音，我弯着眼角看着他，继续吃着苹果。
“够了，停止吧。”他的语气很轻，却不容置喙，“我不值得你为我拼命。既然你之前已经发现了我从来没喜欢过你，又何必救我？这样博取愧疚的方式，我会看不起你。”
我只是一味盯着他看，仔细用目光描绘他的棱角，害怕梦境下一秒就会破碎。
我咀嚼完苹果，静静问他，“为什么？”
他的目光讳莫如深，却准确地落在我的视线深处。
“为了出名。”
我把吃了几口的苹果放在床边的小桌上，嘴里血腥的铁锈味竟然与那时的别无二致。
是谁说，梦是没有痛感的？
我怔怔地摸了摸刺痛的胸口，突然有些失笑。我抬起头，对着他展颜，用我认为自己最好看的笑。
“ ...
老王，你放心，未来的你很成功。”
“我真的为你高兴。”
果然，说完这句话，我整个身体就仿佛被抽走一般。然而在最后，我却瞥见他脸上的无奈神色，似乎有些言不由衷。
哈，不过是梦。
然后我看到了公司。
我和千玺站在一起，王俊凯跟我们隔了很远。公司突然的垮台，让我们都成为了颠沛流离的散星。不，王俊凯不是的，他已经有了新公司要签。
“我听说你和新公司早就在谈了。”千玺冷冷地看着他，“到底是你提前知晓了公司的颓败，还是你早就在计划着背叛我们？”
王俊凯瞥了他一眼，一言不发。目光在扫向我的时候，有一丝停顿。
我的指甲紧紧抵着手心的肉，眼睛有些生疼。
白色的薄毛衣，微微有些凌乱的头发，没有笑容，目光清冷深邃，就是我此生见到的王俊凯，最后的样。
被牢牢钉在视线深处的画面再次出现，我用力地看着他，害怕自己会错过他的任何表情。
可是，我还没有说再见呢。
老王，你别走。
他深深地看了我们一眼，转身离开，十八岁的他身形颀长，在落日下拉开一道长长的斜影。
我张了张口，却如鲠在喉。
“王源，你哭了……”千玺有些错愕地看着我，进而又有些愤慨，“他那么对你，那么对我们，他背叛了我们的梦想，你为什么要为了他哭？”
他是那么不喜欢输的人，怎么会背叛自己的梦想呢？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他。王俊凯不是那样趋之若鹜的人，即使他是那样的渴望成功。
我想起第一次参加音乐盛典之后他说的话。
“以此为界，十年之约。我们来日方长。”
那时少年眉眼温柔坚定，一句话好似用尽一生缱绻。
再见，王俊凯。
真遗憾，我们没有坚若磐石的十年，也再也无法来日方长了。
因为已无来日，哪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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