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缕缕阳光透过白色窗帘打到丘雨寒的脸上,也照亮了典雅的寝室。她翻了一个身,顿时感到天旋地转,仿佛被十八轮卡车撞倒,头昏目眩之余,全身肌肉是又酸又疼。
更糟糕的是,昨天的一幕一幕清清楚楚浮现于脑海。
独自喝了一瓶香槟,而且还是空着肚子......本想就这样睡个好觉,怎知伊东辰来了,然后......然后......她主动脱了衣服......让他饥渴地上了一次又一次......
雨寒爬起来,在镜中看到自己还裸/露的身体。伊东辰果然没有手下留情,雪白的肌肤上全是大大小小的淤青。
还有一个紫红色的吻痕,刚好落在胯骨下方的那个小小纹身上。
昨晚翻天覆地过后,他们又开了一瓶红酒。她依在他怀里喝时,伊东辰用指尖描那个纹身问:“这记念什么?”
她没有回答,他就低下头在那小图案上落下幼稚的吻痕。
“就记念我们的第一次吧。”他不怀好意地笑。
雨寒感到头顶像是长了颗心脏般“砰砰”乱跳。她诅咒自己,诅咒酒精,最主要诅咒那个可恶的绮梦......
翻遍整个家也没找到一粒止疼药,她认真考虑起是否要旷班。
可昨天刚被骂完,今日就请假,这样岂不是更给他们说是非的动力?
不行。最近上司同事都在纷纷议论她与伊东辰的关系,部门气氛非常怪异,绝不能在此时无故请病假。
只能努力忍住想呕吐的感觉,硬着头皮上班去。
到了公司,经理一看见雨寒就开始阴阳怪气。同事们都知道伊丽莎白暗恋营运总监多年,虽然在她背后也嘲笑她痴心妄想,但毕竟她是管理阶层,雨寒不过是个职员,白痴都知道该站在谁那一边。
当然也有很多人抱着事不关己的态度,可每一组里肯定有那么几个爱搬弄是非,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存在。他们是一有机会就给雨寒难看。
程度跟幼稚园没两样。
今日雨寒无暇顾及同事白眼。宿醉好难受,而当她发现办公桌上放了一瓶止疼药,还有一罐椰子水时,感到如获至宝。
她当然知道有心人是谁。
话说,丘雨寒爱伊东辰吗?
应该不能说不爱,至少此刻她是爱他的。为什么不?他头脑好,风度好,英俊,有钱,有事业,是个男人中的男人。
但是......雨寒觉得内心深处仿佛有个黑洞——一种无边无际的空虚,这空虚随着年龄增长而日渐扩大,是连伊东辰也弥补不了的残缺。
怪不得纽约人人要看心里医生。社会如此虚荣,无休无止的老鼠赛跑,谁真正快乐?
一口气吞下三粒药丸,拿起椰子水时发现伊总监还留了张字条。上面写着:
“还好吧?看到来我办公室。”
字写得如其人般完美。
还有什么不满足呢?雨寒看着手中字条。他时时刻刻想着她,论公论私都照顾她,但是,为何脑中还会偶尔浮现那个极之清澈的目眸......令人怀念的蓝色眼睛。
——
伊东辰完全没有察觉丘雨寒走进他的办公室。
她永远似只猫,无声无息地来来去去。
当他抬头看到她时,佳人正少有地冲着他微笑。
“嗨,”雨寒轻道,“谢谢你的药。”
伊东辰有点懊恼这女人看到他竟没有一丝脸红心跳,毕竟昨晚......
“看来公司应该立新条例,宿醉员工一律开除。”他故作严肃地说。
“是吗?那贵公司不是得倒闭了吗?”她淡淡答道,“干涉私人爱好,无理革职不知劳工处会有什么反应。”
伊东辰又好气又好笑。他很努力地克制着想在此处重温昨晚的激情。
雨寒随意摆弄了一阵桌子上的物品后问:“找我什么事?”
“嗯,是有些事。今晚有个小型的慈善拍卖会,需要请你陪我一起去。”
“你知道我不喜欢那种场合。”
“就这一次可好?”他从她身后搂住她。
伊东辰也有低声下气求人的一天,说出来都不会有人相信。
雨寒露出颇为难的神情,可这次伊东辰不想妥协。“已为你准备好礼服,晚上八点。”
“只此一次。”她做了个下不为例的手势,吻过他的脸峡后步出办公室。
——
伊东辰务必要她一起参加的慈善拍卖舞会自然不会小到哪里去。好歹也在公司混了三年,丘雨寒自然了解这一点。平时他非常尊重她爱清静的个性,不会硬要求她陪他应酬。
由此可见这个拍卖会多么重要。
施了淡妆,做好头发,换上礼服,丘雨寒除去平日为掩人耳目的黑框眼镜,摇身一变成为不折不扣的美女。
她的美丽是纯粹的,可一直刻意被她遮掩,试问在曼哈顿这种虚荣的城市,还有几个年轻女人会故意丑化自己......伊东辰很满意,也很庆幸自己是第一个发现她的人。
她是他品味最好的象征。
莱恩是全世界前十名的首富之一,他也是出了名的艺术品搜集家,能被邀请参加这个慈善拍卖舞会,聚集的自然全是顶尖人物。
初次出席有世界著名名嫒在场的活动,丘雨寒也丝毫不逊色,被不少人点头称赞,回头率是百分之百。
可跟着伊东辰一场场寒暄过后,她感到筋疲力尽......尽管她没说几句话。
那可恶的窒息感又悄悄窜上。
喧哗的礼堂,贵妇们虚假的面具,男人们互相吹捧的嘴脸......噪音......一切一切都像极了那一天。
那一天......也是这样。
小小雨寒被套上粉色蓬蓬裙,在全是大人的舞会中充当背景。本来她以为只要乖乖站在角落等候就能顺利渡过,怎知还是被人发现,成了宾客议论的对象。
那年她只有七岁,可七岁的孩子已懂得很多,至少他们分得清语气中的善与恶。
隔着语言障碍,雨寒还是隐约明白到宾客都在议论她及母亲。
美国建筑设计界很有名气的阿历山大.罗伟抛弃了结婚十年,从高中就一直在一起的太太——为了一个中国女子。而更为震惊的是,那女子还带来一个油瓶。
在不大不小的上流社会圈子里,这成了爆炸性的新闻。
男人不忠是一回事,可真抛妻弃子又是另一回事;毕竟在那个世界里,还是有很多政治利益婚姻存在,就算不至于是服父母之意,可也大多是自愿的门当户对,这种莫名其妙的联姻算是怎么回事?
一时间,他们成了所有人茶余饭后的话题。
有的太太说神秘亚洲女人懂妖术,有的说她们床上功夫超凡,各式各样的猜测被各式各样的人传来传去。
那一晚,雨寒感到的是前所未有的孤独与疲倦。陌生的城市,陌生的面孔,陌生的人指指点点说着听不太懂的语言......
可是,雨寒从不视母亲的再婚为背叛。
就算六年来跟母亲相依为命,配合得天衣无缝的生活出现变动,就算必须离开熟悉的家,小学的朋友,还没看完的卡通剧集,丘雨寒都毫无怨言,因为她爱妈妈。
母亲只有二十二岁。
年幼的雨寒感觉得到,母亲一人带她多辛苦。
如果她再长大一点点,就可助母亲一臂之力了——小小雨寒常常这样想。
她一定一定会努力读书,将来赚很多钱,让妈妈生活无忧。
然而,罗伟叔叔出现了。
自从六岁的雨寒第一次见到这个风度翩翩的高个子叔叔,心里就知道往后的生活会不一样。
一年后母亲宣布在美国举行婚礼。
那已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仿佛已过了好几个世纪。
——“雨寒......雨寒??你还好吧?”伊东辰忧虑的声音将雨寒带回现实。“这种场合是否还是太勉强你了?”
“不,没关系。”她说着从路过的侍者盘上拿了一杯香槟。
“酒鬼,今天不要喝太多了。”
“知道了,伊-总-官。”她故意拉长语调。
雨寒很少会跟他俏皮,平时都是一张冰脸,这样的流露使伊东辰大喜,他乐观地以为昨晚突破的障碍果然把他们又拉近了些。
背后传来一声:“伊先生,您好。”
啊,应酬又开始了。
“你好,布林丝基先生......”面对工作,伊东辰立刻判若两人。雨寒抽空走开。
帝王酒店真是一所高贵典雅的场所。大至吊灯,小至餐具都是精心设计和搭配的。雨寒来到一个没有太多人的角落,仔细研究装潢打发时间。
这酒店于十九世纪末建成,曾在r twenties为上层社会最佳消遣场所。
百多年前的古人们也是如此穿金带银,互相寒暄的吗?
有些爱好似乎永恒不衰。
“你的杯子空了,可否再帮你拿一杯?”一个西装笔挺的英俊洋人走上前,用不太流利的中文跟雨寒搭讪。
最最怕的就是那些去过几次中国,学了几句中文专为哄女孩开心的鬼佬。更何况,不是所有亚洲面孔就一定是华人。这对其他国家的人是何等不尊重。
“不用了,谢谢。”雨寒用纯正东岸口音的英文答道。
洋人没有太惊讶,该城市有数不尽的亚洲土生儿,只是,他比较不习惯这样干脆就被拒绝。
“一个人?”他转用英文问。
雨寒不语,只冷冷地看着他。
男人感到下不来台,只好继续追问:“今晚代表哪个机构?”
雨寒还是一言不发。
她不说话,他也不好转身就走,只能一直这样僵着。终于,有人看不过眼,上前帮忙打圆场。
“走,艾伦,我带你认识莱恩先生。”
雨寒一转头,刚好跟说话的人打个对照。
两人都顿时愣住。
时间停止了,他们仿佛突然踏入第四空间,四周不再是喧哗的拍卖场,空气中不再带有闷闷汗味和阔太们的香水;音乐,人群,工作人员,一刹那统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白色栅栏,舞动着的铁杉树,绿油油的草原,空无一人的海边......
这是只应存在记忆深处,不被触动的东西。
他们不知对望了多久。
“杨,你们认识?”洋人终于忍不住,打破沉默。
被叫做杨的男子没即时反应过来,洋人又叫了一声,他才若有所思地说:“呃......什么?”
雨寒缓缓开口道:“好久不见,凯文。”
“......好久不见。”
一时之间找不到接下去的话题,两人又再次陷入沉默。洋人也不是完全看不出眉眼高低,识趣地离开。
终于回过神来的凯文轻轻说:“真意外在这儿见到你。”
“成长的代价,不擅长也要学着做。”雨寒平淡地带过。
“还是那么孤傲,一个人站在角落......”
“你也还是那么受欢迎,永远的中心人物......”
然后,对视的两个人笑了,重逢的震惊与尴尬消失无踪。
老朋友既是老朋友,简单一言一语即可寻回默契。
凯文刚要再开口说什么,雨寒却看到伊东辰在远处的身影,她不想费事介绍,抢在他之前说:“明天有空吗?中央公园西口对面有间咖啡厅,聊一聊可好?”
凯文先是愣了一下,但随即就从雨寒眼中看出端倪,答:“好,明天见。”
“明天见。”
其实雨寒心中百感交集。
她准备好了吗?
那段日子,那所学校,那些人......可是她花了将近五年时间才得以摆脱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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