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下班时间,曼哈顿的midtown几乎处处人来人往,街道挤得水泄不通。凯文.杨敏捷地穿梭于行人,游客,的士,和马车中,可也来回走了好几次才找到雨寒说的那间咖啡屋。
它很小,有一半隐藏在地下,但意外清静。
一道温暖的阳光透过蕾丝窗帘照在一个穿着白衬衫,牛仔裤,头发松散随意地盘在头上的女孩身上。
茫然望去,凯文还以为他踏入了时光隧道,隧道的另一边是校园的黑色花纹廊杆,深蓝格子的校服,绿油油的橄榄球场......
不,也许比那更要早......
他迷惘了。原来在内心深处,一直有一个长发,眉宇间略带忧郁的少女存在。
他呆呆站在门口,直到雨寒察觉,向他挥手。
“昨天盛装打扮没发现,其实你一点也没变。”凯文坐下后说。
“真的?”雨寒漫不经心地露出一抹微笑。
“真的。”
“那这中间七年跑去哪里?”
凯文没有答案。
雨寒淡淡问:“当时那么多职业球队挖角,怎么跑到金融界?”
“因为上了大学才发现天天跟钞票打交道是我的梦想。”
“说谎。”雨寒用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他,“职业球员薪水更高。”
凯文轻笑了一下,承认道,“嗯,那时考虑很多。”
“i see......”她用手指抚摸着咖啡的杯子打转。他不愿解释的,她也不想多问。
服务员刚好过来请他点菜。
点完后,凯文说:“你呢?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在伦敦读完大学,就来纽约工作,歪打正着被通华聘请,已经三年了。”
“今天不用上班?”
“嗯......昨天发生了一点小事,跷班了。”
“这么自由?”
“是啊......人生苦短,何必那么认真。”
“怎会选上这个专业?小时候不是一直嚷着要当宇宙员?”
雨寒轻轻笑了一声,“小时候还有过很多其他的妄想,包括去魔法学校以及北极圈找圣诞老爷爷。”
凯文叹了一口气,“时间跑哪里去了?怎么好像眨眼功夫,四分之一个世纪就不见了?”
“最近我也在寻找这个答案。”
他喝了一口黑咖啡,无奈地说:“见到你,我仿佛看见东岸海峡,蓝色的天空,白色小屋,你我只有十几岁,坐在爱云雪糕店外的长凳上喝奶昔......”
“那是我们的金色年华。”
凯文眼中闪过一丝难以阅读的神情。良久,他试探着问:“你会做噩梦吗?”
雨寒自然知道他在指什么,淡淡地答:“几年前还会,现在好多了。”
“今时今日我依旧能清楚看到他们血肉模糊的脸......”
是啊,在他们当时的年龄,死亡应该是很遥远的,更别说是同龄人。一次亲身经历,毕生难忘。
“现在还有时间打球吗?”雨寒故作轻松地改变话题,“你比高中时更高,更壮了。”
“是吗?但你还是像以前一样,那么瘦,真担心风一吹就飘走。”
“这城市不知多少人受尽节食的折磨,我却希望能胖。”
“你或许是幸运的。”
“或许吧......”
两人不约而同拿起咖啡杯,喝了一口,又再放下。
雨寒感到胸中那股空虚感来侵袭,她努力寻找话题,最后终于问:“有女朋友吗?”
”嗯,她叫薇薇恩,跟我在同一间公司上班。”
“能做凯文.杨的女朋友一定不简单。”
往事的种种历历在目,听她这么说,凯文有些无奈。
这时,雨寒手袋中的手机开始震动,她看了一下,没有理睬,过不到几秒钟又开始震动,她索性把电源关掉。
“朋友在找你呢。”他打趣道。
“没关系。”
“你......在和伊东辰交往?”
“为何这么问?”
“他在这个城市可是颇出名的黄金单身汉......”
雨寒似笑非笑道:“你这是在担心我吗?”
“少臭美,现在我只会担心薇薇恩。”
“那她是很幸福的女人,她可知道爱着她的男人曾是罗德岛的风云人物?”
“谁知道,那已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但在我心中,你的威风事迹还历历在目呢......穿十一号球衣的队长。”
凯文露出很意外的表情,“你还记得?”
雨寒笑笑,“跟那所学校一样,曾努力试过忘记,但好像不是太成功。”
“怎么?现在才开始知道后悔,只怕晚了几步。”
“切,亏薇薇恩受得了你的自大。”
“哪里哪里......”凯文很高兴气氛已没那么沉重,一时松口问:“跟他还有联络吗?”
“谁?”
“赖斯特。”
听到这个名字雨寒僵住,本就苍白的面孔顿时毫无血色。
“对不起......我不该......”凯文后悔莫及。
“不用道歉。”
可说出去的话似射出去箭,有意无意,伤与否,都再也收不回。他惊觉,原来过了这么长时间,她的那个伤口尚未癒合。
其实他自己又何尝不是没能完全放下。
久久,都再无人开口,两人深知这次叙旧到了尽头。
临走时,凯文说:“雨,也许是我多心,但你脸色非常不好,解铃还需系铃人,逃避不是永久之计。”
雨寒默默听着,没有回答。
马路上一辆黄色计程车眼疾手快,眨眼间已停在跟前。凯文替她打开车门,目送她上车。
“喂!”他叫她,“有些事埋在心里就会开始滋长,勇敢面对可能会让你觉得,噢,原来也不过就那么一回事。”
“谢谢你。”雨寒从窗口对老朋友说,“凯文,祝你幸福......”
她不知他有无听到最后的话。
黄色计程车已驶去。
——
丘雨寒没有让计程车送她回家,而是去了west village的一间酒吧。她是这里的老顾客,因为男同性恋者居多,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骚扰。
跟帅气的酒保点了杯加了橄榄计的伏特加马天尼,她取出包包里的丝绒盒子,拿在手中把玩起来。
她不敢相信伊东辰竟会向她求婚。
雨寒不是昨日才出生的女人,她自然知道曼哈顿的游戏规则,一般来说在这个城市,男欢女爱过后,女的想再找到那个男的都很困难,更何况是一个求婚。
“怎么?举棋不定吗?”聪明的酒保问道。
“你怎么知道?”雨寒马上对他产生好感。
“一般女人收到戒指都会迫不及待地戴上,抑或,直接拒收,你这样还不明显。”
雨寒将马天尼一饮而尽,“再来一杯。”
酒保将新摇好的马天尼推到她面前,说:“打开来让我瞧瞧。”
雨寒很大方地把小盒子递给他。
“wow!”酒保吹了声口哨,“这有多少卡?如果不是颜色太好,我会以为是假的。”
“是啊,全世界只此一个,有钱都未必买得到的红色血钻。”
“那他是其貌不扬,还是身体有残疾?”
雨寒笑道:“他很健康,也不丑陋。”
“那你是否对自己的性倾向不确定?我也是到了二十岁之后才确定我喜欢男人。”
雨寒但笑不语,专注喝酒。
吧台又来了两位客人,酒保临走前说:“婚姻这张纸说不重要不重要,但却又有那么多人为它拼死拼活,像我们,不惜一切去游行抗议,为了能像你们一样平等地由法律承认我们的婚姻......有时想想,不过是对爱情和另一半没有足够的信心,我们毕竟都是善变的动物。”
雨寒细细品着他的话,眼睛落在如一滴血液般的钻石上。
——
跌跌撞撞回到家时,已经是凌晨。
翻了半天好不容易找到密码卡,刚想一划,却发现家门微微启开。在酒精的陪同下,雨寒没有觉得恐怖,大大方方破门而入。
灯全都亮着,可豪华的公寓中毫无小偷光顾过的迹象。
雨寒用模糊的视线扫了一圈,在沙发上看到一个熟睡的身影。
睡着了的伊东辰也不缺男人味。修长的身形,英挺的鼻子,棱角分明的轮廓,永远一丝不苟的头发......
这样的男人一直在她家里等她,想必已等了很久。
雨寒凑到他怀里躺下。
男人被吵醒,闻到又是一身酒味的她,很不满意地说:“跑到哪里去了?跷班,手机关机,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有什么好担心......”她的语气异常温和。
有什么好担心?伊东辰感到很不可置信。昨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在拍卖会上得到关注已久的钻石,他即刻用来向她求婚,她却只说了声:噢。然后第二天就跷班玩失踪,他应该不担心吗?
伊东辰一生中都没有比此刻更沮丧的时候。他真开始怀疑,这是一个赢不了的战争。
当初,雨寒的冷漠,和对一切事物都无所谓的性格的确挑起了他喜欢征服的本性,可跟她接触一段时间后,发现原来她有很多值得欣赏的优点,跟征服毫无关系。然而,此时此刻他开始正视,是否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因为她的心里不曾有过他。
“我回家了......你也早点休息吧。”他拿起西装外套,准备告辞。
叫住我,如果你现在叫住我我会毫不犹豫地留下来。伊东辰在心中念着。
“拜拜,小心开车。”是雨寒朦胧的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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