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文一听也爽朗地笑了起来:“好好好,你最强壮,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在球场备受全校瞩目的quarterback凯文.杨竟说他担心她,雨寒觉得很不可思议,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对了,感恩节长周末你会回梅德湾吗?”他问。
“感恩节?”
“下个星期四。”
“啊……我忘记了。”
“你是我认识,唯一一个不掐手指计算节日的人。”凯文笑,“如果决定回去告诉我一声,我们一起坐火车。”
嗄?雨寒心脏突然跳快了好几拍,胡乱问了句:“你打算回家吗?”一出口又在心里骂自己,怎么问这么愚蠢的问题,很明显他是准备回家的。
“嗯,这个节日逃不过,每年吃火鸡必吃到趴下。”
美国人最重视的团年饭,在雨寒记忆里却只有尴尬和羞辱。罗伟家族三十多人近戚从四面八方飞到麻省共聚一堂,几桶酒水下肚必口无遮拦地公然讨论她这个油瓶,虽不是些什么坏事,可那种句句都有潜在意思的备注,她不会听不出来。
最可悲的是,母亲也一并当做耳旁风,特别是在岳父老罗伟面前,装垄作哑本事一等一。
“纱曼塔星期二就会回去帮忙准备,”凯文继续道,“我有场比赛,所以星期三一早才能走......对了,你有手机吗?我把号码给你,想好了可以发短信给我。”
雨寒犹豫地把手机掏出来递给他,眼看凯文敏捷地输入一串号码,按下接通,响了一声又挂掉,然后把手机还给她。
“这样我也有你的电话了。”他微笑着说。
“……”
一样是同龄的男生,为何会有如此天渊之别。雨寒困惑不已。狄伦可恶的面孔,和早上在走廊莫名其妙的暧昧举动突然浮现于脑海。他就是个神经病,从哪个疯人院里逃出来的。
“……雨?”
“呃……嗯?”
“你的可乐。”凯文指了指雨寒手中的可乐罐 。
雨寒低头一看连忙松手。不知不觉铁罐已被她捏得变了形。
“怎么了?”
“没……没什么。”
凯文刚想再开口,他的一个朋友突然转身问:“杨,马力诺高中那个性雷诺的wide receiver,我们十一,二年级的学长谁最有可能追得上他的速度?”
凯文跟队友讨论起比赛,雨寒反倒松了口气,砌了块三文鱼刚要往嘴里放,眼睛不经意对上远处射来的两道寒光。
犹如南极严冬,雪虐风饕,狄伦目眸射出的蓝光似乎下一秒就要把世界变回冰河时期。雨寒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赶快别过脸。
想到他他就出现,这神经病难道懂测心术?什么叫‘我想对你做的事还多着呢’真恨不得一掌打断他的鼻梁。
“雨寒?”凯文不知何时又在盯着她看,目光极之温柔。
在清澈明亮的灰瞳前,她马上为自己闪过的暴力思想感到心虚。
“你很喜欢发呆呢。”他打趣道。
“……对不起。”
凯文似乎一点也不在意,话锋一转说:“下周你若是回去,周末我带你出去玩。”
“诶?”雨寒瞪大眼睛。
“杨,我们该走了。”凯文的朋友们这时纷纷起身。
“对不起我要跟高年级的队员开会,不能迟到,先走一步。”他说着端起午餐托盘。
“……再见。”
“记得发短信给我,拜。”
这帮身材高大的男生离座之后雨寒才发现,自己又成为异样眼神注视的中心。这种情况若是发生在多年后的丘雨寒身上,她绝会若无其事吃完那块三文鱼,可当年的她只得十五岁;她选择了扔掉才刚吃一半的午餐,迅速离开是非之地。
——
不得不承认,当凯文说出‘一起坐火车’时,雨寒已决定了回去。
她甚至还有点不敢相信事情的真实性。
凯文.杨——自小时候就一直住在心里的小丑哥哥;几个月前还遥不可及的学生偶像;罗德岛时报的头版人物……会是真的吗?
这陌生的兴奋使她暂时忘记了狄伦,忘记的爱丽丝,忘记了在教堂那匪夷所思的经历。
雨寒躺在床上玩弄手机,犹豫着是否该同母亲打声招呼。
已三个多星期没跟母亲说过话,两人都忙,永远只得通过电话录音联系。
而正在此时,母亲的电话像是有感应般打了过来。
“雨,一切可好?功课可好?”熟悉的声音从电话另一端传到耳中。
这些雨寒每天都会在母亲的电话录音里报告一下,然而凯瑟琳可能从未查看过。
“一切都很好,谢谢妈妈关心。”
“我是想问,感恩节你有无打算回家?”
“噢,正想告诉你,我会回家过节。”
母亲那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你不是最不喜欢这个节日吗?况且爷爷奶奶也会来。”
“......嗯,我还是想回去。”
“......那好吧。火车时间定了通知我,我派司机去火车站接。”
“好。”
“那下周见。”
“下周见。”
刚刚一瞬间的迟疑,雨寒不会听不出来。电话撂下良久,她还在琢磨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母亲不想让她回去......会有什么特殊原因。
——
无论那个特殊原因是什么,在雨寒和凯文踏上前往梅德湾的火车时,一切烦恼均烟消云散。她只能看见耀眼的凯文——一件浅灰色羊毛大衣穿在他身上竟能如此漂亮,一颗心在胸中扑通乱跳。
她不敢把目光遗留在他身上太久,怕被他看出端倪,故此拿了本书充当烟雾弹。坐在对面的凯文并不清楚雨寒的内心活动,只当她是不想说话,所以自己也戴上随身听开始仰望窗外。
列车在一片黄金山野间奔驰,层层枫树犹如火炬,映得山峰似被烈火燃烧,绮丽壮观。
雨寒偷偷看凯文看窗外,可自己也在不知不觉间被深秋的景色吸引,忘了紧张。
“漂亮吧,”凯文摘下耳机微笑着说,“去年我在这个时候回家,心就想这样美丽的景色不跟朋友分享实在浪费。”
“......很漂亮。”
“四季里我最喜欢秋天......当然,圣诞前后下着鹅毛大雪的罗德岛也很美丽。”
雨寒不善言谈,在凯文面前更不自然,想了半天才说了句:“你喜欢秋天因为nfl赛季从秋天开始吧?”
凯文听后哈哈大笑:“在你眼中我除了美式足球就是美式足球对吗?”
雨寒颇感尴尬,可否认得一点说服力也无。她想不到其他话题,因他们除了家长是世交之外,几乎毫无共同点。凯文是备受瞩目的学生偶像,而她只是丘雨寒——一个臭名远扬小三的女儿。若不是家长的缘故,她深信此刻凯文.杨绝不会坐在她面前。
“看来我要改变我在你心中是个肌肉发达头脑简单的家伙还得费一番功夫。”他笑。
“......我知道期中考你是年级第一。”
凯文一脸茫然。
“honor roll上看到你的名字。”雨寒连忙解释。
凯文恍然大悟,说:“gpa不保持在3.5以上,父母不准我打球。”
“为了打球而学习不必有4.0的gpa吧,那可是要科科拿a+的。”
凯文谦虚一笑:“别的我不清楚,光数学这一科的期中考似乎就被某人爬了头。”
美国考试分数是不公开的,但雨寒知道他说得是自己,卡特老师曾告诉过她,她的分数是十年级最高,可她并不想让凯文认为她是个书呆子......因为那基本是事实。
所以话题又转回足球。她说:“小时候你曾告诉我,梦想是圣乔治,因为它有最强的美式足球队。如今目标已达到,那下一个目标是什么?”
凯文并不记得有过这样的对话,不过他还是温和地答:“一定是印第安那洲的诺特丹大学。他们是美国史上孕育出最多nfl队员的学校,而且在大学橄榄球界,诺特丹曾连获十一次全国联赛冠军。如果能加入fighting irish(球队名称)将是毕生的荣耀。”
他看着雨寒又加道:“你知我为何那么崇拜fighting irish吗?因为他们的信念并不只是赢,他们相信,在逆境中重生然后坚持到底,这样才能够使奇迹发生。我向往这种强悍的生命力。所以不管遇到什么困难,我都一定不会放弃。我一定要打入nfl。”
隔了半天,雨寒轻轻问:“如何能做到如你这般意念坚定。”
“当你由衷地热爱一件事时。”
如果以前雨寒觉得自己跟凯文.杨相差十万八千里,听完这番话,她简直是自卑得无地自容。从小到大她只知道用功学习,可学完之后用来做什么,将来的梦想又是什么,老实说她从未考虑过。这样的鸿沟让她觉得根本无可能跨越。
凯文.杨既是凯文.杨——他属于他的梦想。无论之前对他抱有什么期望,如今她明白都是水中捉月,因凯文不会为任何人滞留。他完全清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而那里面绝不会包括暗恋明恋交往这些风花雪夜之事。
一股酸溜溜又苦涩的莫名情愫在胸中暗潮涌动。失落?失望?她不清楚。等终于平复下来时反而觉得好似松了一口气。小小萌芽还未开始成长就已经灭亡,来无影去无踪,这样的悸动专属于青春。
还好年轻。
——
在车站与凯文分道扬镳后,雨寒抱着沉重的心情坐上私家车。几天来一直为凯文雀跃不已,一下子冷静了,发现现实中有太多使她心烦意乱的事需要她去面对——例如感恩节晚餐;例如难缠的亲戚;例如继父......
她想起临走前母亲在电话里的欲言又止,她想出很多种可能性,然而,就算她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也无法预知这个当头炮。
世上最最意想不到的人——狄伦.赖斯特,竟出现在她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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