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清嘉做了一个梦。
她很清楚自己身在梦中,因这场景在她心头多年缱绻不去,实在太过熟悉。一低首,她定能见到淡绿色的层叠下摆上面沾着的几瓣桃花。
这是她第一次进宫那天,路过明束素居住的楚宫的事。
风清嘉以指抚弄着那花瓣,花香馥馥,软似云裳。然而她这回并不打算将花瓣藏在怀里,避开那人,反是径直走到了楚宫门口。
猫儿似的小人正站在后面,目色深沉,华裳堆叠,衬得她气质格外不同。
“参见殿下。”
风清嘉微微地笑了,她瞧着幼年的明束素,温柔几乎要溢出来。
这是她的梦,无论如何荒谬,都不算错。
然而待她下拜再抬头,明束素却换了一副模样。
那是明束素及笄时候。
长发高挽,斜插步摇,唇上的胭脂鲜艳近妖,直把那人平日掩藏起来的风流之态全勾了出来。她伸出一根手指,沾了些胭脂,自然地点在自己唇上,轻轻用指腹抹开。
“先生,你可要带束素走?”
哈......哈啊......
风清嘉猛地醒了过来,眼眶红了一圈,死命地摇着头,背后是一身的汗。
“噩梦?”
明束素睁了眼,望见风清嘉惊慌失措的表情,顿了顿,问道。
她神色似笑非笑,和梦里竟是出奇的一致。
“不,是美梦。”
风清嘉扯出一抹笑容,不动神色地向后退了退。她感觉自己身体无异,余光瞥去,见衣裳只是稍乱了些,于是放下心来。
想来日后米酿也吃不得了,在这人面前失态,万万不能。
明束素裹在被褥里,长长的黑发海藻一样散在脸侧,显得格外乖巧可爱。然而她挑了挑眉,狭长凤目狡黠一眨,伸出手来,却十分恶趣味地将风清嘉刚系上的扣子解开。
“什么美梦能惊得你一身的汗?想来只可能是因为我了。”
“你、你做什么!”
风清嘉已退到死角,困兽一般,压低了声音恼她道。
之前偶尔的亲吻拥抱,她能躲则躲,这厮怎么越发下流无耻起来。她可从不曾教过明束素耍流氓的伎俩。
“累了。”
明束素进到风清嘉身前,埋入她的胸口,十二分刻意地蹭着。
风清嘉涨红了脸,一时闷在那里,想不出解决方法。
若是喝止,她恐怕伤了明束素的颜面;若是推搡,她又恐怕伤了明束素的身体;可由着她这么做,更是不妥。
“够、够了吧。”
风清嘉憋了许久道,言语里几分无可奈何。
“不够。”
明束素稍稍抬起头,肆意地笑着,凑近了风清嘉的脸,鼻尖对着鼻尖。
“皎儿,你定然是忘了昨日说过的话了。”
风清嘉僵在那里,她昨日酒醉时说了什么?仔细看明束素的神色,极其有把握,指不定让她签了什么字据承认自己说过的话,一味推脱想来是不行了。
她正苦思出路之际,明束素便真的从枕下摸出一张叠好的纸来,朝着她晃了晃。
小狐狸!
风清嘉叹了口气,敛了神色,做她最为擅长的事情。
“若是我说过什么,许下什么,皆是出自真心不假。只是你亦要知晓,那张纸上的话永远不可能实现。”
明束素盯着她瞧,神色镇静,眸色暗沉若海。
“你是风家清嘉,钱权不入眼,凡人生老病死你亦不需经历。我竟不知,这世间,还有你做不到的事。”
“你说过,我已经三十余岁了,却仍是双十年华相貌。到一百岁时,你怕是已经不在了;到两百岁时,你的骨灰都化没了,可我还会这般年轻地活着。”
风清嘉慢慢摘下了面具,底下面容左右对比,并无不同,只是年轻得过分。
她要将最深的恐惧告诉这胆大包天的人知道,她和她一样,身不由己。
明束素将自己的唇覆上去,深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
她岂会不知道风清嘉的心思?
只是,明束素再也浪费不起和这人在一起的时光了。
“你弃了我十年,就偿我十年,待还清了这笔债,明束素再不纠缠。”
风清嘉被明束素咬得很疼。
她隐隐闻见了血腥气。
过了这个春典,自她在明束素及笄礼上离开,已经十年了啊。
明束素的青丝更长,眸色更暗,制住自己的力气也和个成年人一样了。
她而今应她,是不是就不算罪过?
风清嘉这么想着,仿佛是解脱,又分明是跌入了更深的圈套。
只是她终究太过贪心,舍不得放开诱饵。
于是风清嘉听见自己的心跳如十年前般地跳着,一样在主动地亲吻着自己的学生。
明束素将空白的纸塞回枕下,这场博弈终是她赢了。
她将风清嘉推/倒在床上,一点一点亲吻着,细致而温柔,此刻太不真实。她的闷先生难道不该再多为难她一会儿吗?
她看向风清嘉,如同十年前一样,停在那里,不敢动作。
明束素的心头泛起一阵恐惧,手亦冰凉僵硬,得到的瞬间,是不是梦就彻底破碎了?风清嘉若是再一次离开,她该怎么办?
风清嘉别过头去,露出一截藕白色的脖颈。
“......”
明束素笨拙地亲吻着那儿,手无意间碰到了风清嘉的衣扣。
原先结着三个如意扣,她解开了一个,而此刻,是全部解开的。
最难消受美人恩。
明束素偷抿了唇,一时春光旖旎。
......
“简儿,我不曾带你走,你可恨我?”
风清嘉勉力问道,声音有些沙哑,屋内太热了,莫不是绛雪这里换了天气?
“见到你的时候,就不气了。”
明束素吻了下她的脸颊,眼睛里盛满了星星,极是欢喜。
风清嘉见她模样,羞涩难言,从旁扯了被子,拉着明束素一道埋了进去。
方才她全未注意,居然、居然还点着灯呢。
“少白羽先生,霁姐姐她怎么样了?”
晋采乐关切地问道,晋采雅心知黄半夏正在诊治,不好打扰,便拉着妹妹的衣袖,比划几下,指了指站在一旁的黑袍女子。
王霁被诊着脉,并不担心的模样,笑嘻嘻地随着晋采雅指的方向看去。
那浑身罩着一件黑袍的女子,她也很好奇呢。
南烛被两道目光看得极为不爽,但介于黄半夏正在医治,她不得不按捺下脾气,只在心里想着等该死的黄半夏治好那小美人之后,把她们都毒死算了!
还有那个青梅竹马的什么重山女王也是,看着就讨厌!
“霁儿姑娘,你这是胎中之毒,而在下惭愧,于毒术上的研究要落于师妹一层。不若让南烛为你也诊一遍,如此更为稳妥。”
黄半夏笑眯眯地道,两句话便将南烛拉下了水。
“少白羽先生,你是少白羽,怎么可能诊不出来呢?”
晋采乐本能地厌恶南烛身上的气息,一想到霁姐姐要被那样的人诊治,她心头极为不舒服,于是小声嘟哝道。
晋采雅朝着南烛那儿歉意地点了点头,刚要说话,黄半夏却道。
“小姑娘你不知道,我俩从小一起长大,一个攻医,一个攻毒,造诣不相上下。若说我是少白羽,那我师妹自然也是少白羽。这位霁儿姑娘,既然是师父未曾根治的病人,按理便是该我俩负责。”
南烛本要发火离开,但听见黄半夏这么一说,想起了救她回谷的师父,心头不由得软了一软,便别别扭扭地走上前,出手点住王霁周身穴道。
她这一动作,晋采乐十分不解,晋采雅也忍不住朝黄半夏担心地望去。
“这是我师妹救人的法子,先让她精心豢养的五花蛇取一些患者的血液,她便能分析出具体的病症,百试百灵。采雅,你尽管放心便是。”
黄半夏从怀中掏出一颗丸药,轻柔地塞入王霁口中。
“这是蛇毒的解药,你莫要害怕。”
南烛哼了一声,袖中钻出五条颜色不同的蛇来,摇头晃脑地爬上了王霁的身体,各自凶狠无比地咬了她一口。
黄半夏心知原本只需一条蛇便可,五条蛇齐出,这分明是师妹在发泄私怨了。只是在外人面前,她并不好直言,便歉意地望了王霁一眼。
王霁心思玲珑,晋氏姐妹或许看不出来,她又岂能不知,这是因为先前晋采乐关心则乱,惹出的事儿。
她无奈地嘟了嘟嘴。
“胎毒。到她及笄那天,若是还不能换去全身毒血,她就会死。”
南烛在黑袍后,看了一眼黄半夏道。
“如此说来,我原来还有好几年可活呢。”
王霁语气不免有些低落,她原来才是最拖累师姐的那个人么?也难怪父亲丢弃了自己,更是枉费了采雅...姐姐带她去泡重山上的温泉。
“......她是说在采雅救你之前。现今,情况已经好得多了。况且,采雅你也说过,霁姑娘的父亲也在极力寻找古方上的药材。依在下看,虽需要极长时间的调养,性命却是多半能保下来的。”
黄半夏连忙道,生怕晋采乐说出更多刺激南烛的话来,惹得南烛气急不医了。
“嗯。黄半夏说的不错,现今,你不需全身换血那么麻烦。但要治好......”
南烛方要说话,黄半夏打断她道:
“要去环岁一趟。许多要用的特殊药材,需在药谷里现取现用。有几味药材,多放一个时辰,都会失去药效,变成废物。”
南烛皱了皱眉头,黄半夏为什么要说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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