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走点卯星君，萧宇恒在屋子里四处游了游，感觉身体里有一种抑制着的爆炸力。可是他并不愿意出去转转。要是说压抑的话，寒潭比小屋子也大不了多少，该压抑的还得压抑，何必多此一举呢？
如果此身再也不能异变，就算游遍五湖四海，称雄大洲大洋，这压抑能去掉吗？当然不能！萧宇恒很肯定地知道这点。一股愤懑不知从何处冒出，瞬间控制了他。
哎，这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的苦闷啊！
现在他越发仇视那些鱼儿了，仔细思索下，这些仇视的心理竟然也涵盖着神鱼们。这让他惊讶不已，难道一处高位就离群索居起来了吗？这种仇视来源于哪里？水花溅出五彩的云霓，在屋顶闪烁着，萧宇恒的心更加闪烁着……
放下水母，他以飞快的速度插入水瀑之中。耳鼓破裂了一般，而他已经忘记了心中的仇恨，肉体传来的撕裂般的剧痛在他从涩的心里绽开了一朵花，仇海花。
“这多么快意啊！比搏斗和厮杀强烈多了。”萧宇恒被激流冲下屋底，萎顿在宝贝旁边的时候，他微微地感激上苍带给他的感动，只有这无拘无束的水瀑才让他体会到生的壮烈。刹那间的冲刷能冲进他的心底？刷走他的苦恨？他怀疑着，感受着。
水母乖乖地荡到他的旁边，触须自动抚上他的嘴角。纯净得几乎透明的水母以最原始的抚触给了他不一样的感受，生命之静美纤柔更能深入心田，与强悍的飞瀑相比，他体会到了生的灵慧。
他不忍心咀嚼，但触须深入他的牙齿，清凉而醇厚的汁液从齿间滑落胸腹……
差不多一个月以后。萧宇恒每天都回溯瀑布而上，他有一股飞跃悬瀑化身为鸟的执意，无情的冲刷让他的肌体更加凝实，当他筋疲力尽被激流拍下屋底的时候，水母的肉汁便伴随他的一夜长眠，第二天的他精气十足，再次冲溯。他已经不太关心鱼群的纷扰，一心一意日复一日地做着自己的梦业。
现在，水母已经只剩下心实如核，依然微微地攒动，它要以最后的精华融入萧宇恒的体内。
“呼……”当萧宇恒再次被狠狠摔在卵石上时，他已经动摇了，今天吃下最后一餐，水母就完成了它的使命，可是自己呢？才冲到瀑布的半腰。在最高处他已经看到远处的群山和广阔的田畴，可是又有什么用呢？那一刹那的雄阔胸臆被踏入泥潭，跌落在他的心底糟粕里。
“明天，最后一次。”他喃喃自语，吞下水母的心实，沉沉睡去。
如果他像普通的鱼一样，每次吃饱了水母的汁液，到潭里巡游一番，而不是去冲溯，他会变成怎样？那些鱼儿早就被他征服了吧？
醒来后便发现有很大不同，谭面上暴雨如栽，空中雷电应和，鱼儿们早早沉入潭底，惊悚与天象的狂飚。
闪电中，一道凌厉的黄影从潭底刺出，如破天神剑划瀑而上。
“啊？那是什么？”众鱼一阵惊呼。
“水帝，又是水帝，他又冲天而起，他要冲天而去吗？”神鱼们一齐倾倒，默念祝词。
“啊，到了瀑布顶端了！他上去了，成功逆天了！”点卯星君虔诚地嘶吼着，在轰鸣的雷电里语不可闻。
这一刻萧宇恒看到天地间是耀眼的苍白，一道闪电劈塌了远处的山巅，天威磅礴，怒布乾坤。他无暇享受自然之旷，跃身想要飞过瀑布顶面。就在他的身子快要落进平坦的湖面时，一叶飞花似的浪托住了他，那花美丽极了，带着他绽放在瀑布顶端，再悠悠地滑下。
他看见潭面下群鱼仰望的眼睛。这些眼睛形成强大的吸力把他拽向谭面。
“啊！”他不由哀叹，身轻如燕，扶岚而下。“哧溜”一声，他滑入潭底中央。
一大群鱼儿围了过来，围着他们心目的中至尊欢呼着。点卯星君挤了进去，他看到萧宇恒静静地悬浮着，看着那些道鱼溢出的泪水微微笑着。
“啊，白风使者？一色尊者？你们也来了？”没有鱼在听点卯星君的惊呼，他们的热烈呼号盖过风雨声。
“你们这是干嘛？没见过鱼儿飞翔是吧？”待他们稍微平息了点，萧宇恒高声发话了。
“我们实在是没有想到我们鱼儿也可以飞，也可以冲开瀑布？”那位白风使者哽咽地说。
“这是我们失落已久的梦，曾经的翱翔今天又重现了！”一色尊者目含水雾，如同念经般虔诚地接口回答。
曾几何时，这些鱼儿已经忘记了自己曾经恣意纵横于天地间，那些为神灵为妖魔的日子似乎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但今天他们又想起了过去。群鱼沉默了。
“这就是我们的水帝，你们不希望有这样的帝王唤起你们的激情吗？你们甘愿做个没有灵魂动不动冷眼想看的呆鱼吗？”点卯星君的话声才落，一大群鱼儿泪水滂沱，他们自觉地排成行列，朝萧宇恒致礼。
“水帝，我们共同的水帝！”一只鱼儿终于爆发出吼声。
“水帝，水帝……”欢呼声此起彼伏。
“停，停。”点卯星君废了好大的劲才让鱼群安静了下来，他恭敬地朝萧宇恒问道：“萧帝，要不要先回去休息？”
萧宇恒点点头，从鱼群散开的一条缝里钻了出来。众鱼默然，因为萧宇恒也是默然。
“我萧宇恒还有化鱼成龙的一天吗？”在临近瀑布下的屋子前，萧宇恒悲切哽咽地自问。
旁边只有点卯星君跟着，他急忙安慰道：“我会安排兄弟们再去暗河里抓来水母，相信萧帝下次一定能跃过瀑布，到达崭新水境。说实话，萧帝您是我们大家的希望，兄弟们永远都支持你，追随你。”
“我怎么能拿兄弟们的命来寻找自己的出路呢？何况这种水母有神异之处，不可能那么容易捕获，还是算了吧。我自有主张，你请回去吧。对了，今天那些道鱼们都很听话，你可得把握好这个机会，把他们都争取过来，成为我们的好兄弟。这么多鱼，以后得靠你去管理啊。”萧宇恒郑重地嘱咐道。
点卯星君大为感动——萧帝这是把我抬高到何等崇高的地位啊！他忙挫身一礼道：“请萧帝放心，臣属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您好好休息吧。”
萧宇恒懒得多言，踏进屋里，哀叹一声道：“不知这样屈身于此的日子还要熬多久？我现在才明白那些道鱼为什么会养成视若无睹的习性了，他们会流泪是为他们的命运抱不平呢？还是真的感激子牙老道？禁锢几千年以后，他们曾经的飞黄腾达都忘记了吧？他们的希望都破灭了吧？自己又能带给他们什么希望呢？”
倏地感到自己迟早会被巨大的仇恨吞噬掉，也变成麻木的道鱼，他心底那个慌乱啊无法言表，“既然都躲不过，就习惯吧。仇恨迟早也会淡去的。”
他靠近宝贝身边，感到格外亲热，这些宝贝是他能称霸潭水的依靠。假如没有这些宝贝，自己不过是一尾普普通通的鱼，注定还要遭受无尽的欺凌，甚至有一天他也会泪流满面。不久的将来，他就是这里的大帝，说不定还能跃过瀑布飞到上面去，开启新天地呢。想着想着，他睡着了，做了一个美丽的梦。
第二天，他又尝试着冲上瀑布，但悲凉的现实是他只能跃到半腰，被瀑布冲落下来就瘫软在地。看来许多梦想只能是梦想，只有痴顽之辈才会把它当真。
萧宇恒趴在墨螭上，不胜寒凉：“老螭啊老螭，你的主人魔帝一心在天地间与人斗法，他该有多少散之不去的仇恨啊？！少螭啊少螭，你的主人为了一个女子而被困孽海，他又去恨谁？手链啊手链，你的主人被玄武奎龟吞吃，她的悔恨是不是全埋藏在你里面？而玉佩呢，你的主人是要抛弃你了么？她的恨已经淹没了爱，你却在这里永久陪我，恨无所寄啊！我的恨呢？我的恨放在哪里？”
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人，自己为什么一直不离开她？是她与自己有相同的遭遇呢？还是因为生于共同的盛世？
十年的好光阴，就能让她抛弃了灵魂，难道阳世就这么让人留恋？连死去的人都千方百计地想回来？如果说是仇恨让那个女人选择了回归，倒不如说是花花世道太让人难舍吧？
“哎，这一跤跌得太糊涂，也太惨重了。从感情上是绝对无法接受的，不过从理智上来说自己只有听从天命随遇而安了，也许，有机会时可以求助老道，请他看在过去自己帮助过他几件事的份上给自己想想法子，虽然他也说过，变成了鱼就再也不能变回来了，但什么事都有个意外不是吗？况且……”
想到这里萧宇恒忽然一阵激动和兴奋，但迅即摇了摇头道：“我怎么能这么做呢？”他沉重地吐出一口气，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却又松弛地笑着：“虽然我吃了女人的大亏，可是……还是不能这么干！人跟人不一样不是吗么？嘿嘿，嘿嘿……”
自叹间，萧宇恒一个激冲跃上屋顶，“下一次碰到这种情况，换任何一个女人我都不会心软！这次对她我却无论如何也不会下手！算了，我也不用指望老道了，他老道真是好人么？”萧宇恒转身看了看四周，“这里千百万条道鱼不会真的感激他！”他不再犹豫，一个腾跃，消失于瀑布之中……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