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王淑祥兴高采烈地拿着千辛万苦获得的两级人民法院的判决书,来到石材厂,把宝贝般的判决书递交给厂长廉号,期望得到他按政策把住房卖给自己的允诺。
谁知廉厂长冷冷地把判决书往桌上一扔,面容更加严峻:“民事判决不管事,你自己去县房改办,让他们找我。”
王淑祥一时糊涂了。当初就是这位廉厂长对她说:“你拿来取消买卖房屋关系的判决,我就给你办。”可如今他又是这样一副嘴脸!
王淑祥真得懵了。
县委、县政府、主管局的会议、文件都不管用,法院的判决也不管用,你要怎样才肯把我住了这么久的住房卖给我呢?
那位廉厂长还是冷着脸,却不再做任何回答。
王淑祥这次真的是欲哭无泪、欲诉无门了。
在做地下工作时,她都不像现在这样无依无靠;在对敌斗争中,她都不像现在这样毫无指望;在政治风云中,她都不像现在这样痛彻心扉;在失去组织的信任时,她都不像现在这样无着无落。
我只不过是想购买到单位分给自己和丈夫的福利住房,为什么竟如此艰难?
我为了革命逃离了家庭、失去了丈夫、献出了儿子,难道这还不够吗?为什么还要在离休之后受到这般摧残?这就是我工作、奋斗了几十年换来的应有生活吗?
无论如何,王淑祥也想不通。
她病了,而且非常严重。
年轻时体格较弱的王淑祥,本来经过离休生活的调养,逐渐健康起来了。练书法、打门球、唱歌、爬山都不落在后面。
可是现在不行了。除了神经衰弱导致睡不好觉之外,还常常气堵咽喉,出现了食不下咽的症状。
住院、输液,都不管用。
1999年11月14日,王淑祥顶着病痛,挣扎着继续给领导写信:
“官司我打赢了。本想办完购买自住二十多年的国有资产195号公房手续后给您写信致谢,请领导放心的。”
“可是,我拿着两级人民法院的判决书及县1996年1月3日的处理决定,多次找各级有关领导,要求办理购房手续,却一直没有结果。石材厂廉厂长说:‘民事判决不管事,你自己去县房改办,让他们找我。’他完全违背了让我起诉时说‘你拿来取消买卖房屋关系的判决,我就给你办’的话。”
“主管局王局长看了判决后,让主管唐主任给我办。唐主任看完后说:‘你别找我们,我不管!’我说:‘你们局是批准单位。’唐主任说:‘厂子报表上有厂章,我就给盖个章。’说完就走了。”
“主管县领导章副县长,看完终审判决书说:‘维持原判,咱们胜了,按会议定的办。你去房改办找洪主任马上办,就说是我说的。’洪主任看完,立即打电话给确权办主管领导白经理,然后对我说:‘你马上去房管处确权办找白经理,把这份判决书交给他就给你办了。’白经理看完说:‘原件呢?’我去家取来原件交给白经理。白经理说他明天向领导汇报了就办,让我星期三回来取,再去房改办找洪主任拿表。谁知星期三那天,白经理见了我长叹一口气说:‘薛局长说,让你找经贸局、厂子,现在我无法办了。’我又找到洪主任说明来意,洪主任说:‘我昨天没来上班,听说让局里管。’在局办公室,薛局长(原房改办主任、现主管局的副局长)说:‘你别找我们,找厂子。人家有自主权,兴不卖给你!’我说:‘同住一排18间,就没给我办手续。我购自住二十多年的房是合法的,没有不卖给我的理……’我还没说完人家就走了。这使我想起96年他曾对我说的:‘我就不给你办,让你永远买不到你住的房……’在章县长那里已解决的事,现在又到薛局长这儿不能办了。”
“毫无别的办法,只好又请求您在百忙之中给予过问,使我同大家一样在房改中购买到自住195号公房是盼。”
“中共昌黎县供销社老干部支部离休干部王淑祥”
为写这封信,她打了几遍底稿,日期分别为:一九九九年十一月十四日、一九九九年十二月十八日、一九九九年十二月十九日。
如此对待病重的老人,良心何在、天理何在!
王淑祥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胸中似被一块大石头堵住一样。
二OOO年的大年初二,在举国欢度春节的日子里,王淑祥病情加重,连水都咽不下去了。
女儿们带她来到秦皇岛市一所医院。经检查,被确诊为“贲门癌”。
院长、主任尽力救治,终因病情过重,不可挽回了。
住院期间,在医护人员的精心照顾和药物作用下,王淑祥的精神很好。她听女儿们说,领导正在就两次法院判决的情况,研究解决办法。
病重的王淑祥心中重新升起了希望。
2000年3月9日,昌黎县产权产籍管理办公室、昌黎县房地产交易服务中心给昌黎县国营石材厂发了通知:
“昌黎县国营石材厂:根据秦皇岛市中级人民法院(1999)秦民终字第108号判决书,‘原县食品罐头厂(现归昌黎县国营石材厂)坐落在昌黎镇三街北新片195号房(王淑祥租住)与朱治的房屋买卖属无效民事行为’的判决,现就有关问题通知如下:”
“一、朱治昌私房字第1301192号房屋所有权证作废,朱治接到本通知5日内到确权办办理新的房屋所有权证书,交回1301192号房屋所有权证。”
“二、昌黎县国营石材厂(原县食品罐头厂)退给朱治195号(王淑祥租住)购房款。”
“三、朱治5日内到昌黎县交易所、确权办领回本人担负的有关交易、确权费用。”
“四、王淑祥有权按房改政策购买这套公有住房。”
此通知抄报了县政府、城建局;抄送了经贸局、王淑祥以及朱治。”
虽然在外地住院的王淑祥没能亲眼看到此通知,但接到电话通知的女儿把内容转告了她。
以为马上就能出院的王淑祥从内心里高兴啊:这下,绝对没有问题了,出院的第一件事我就把钱取出来拿去买房!
2000年3月15日,经手术后已能下地行走的王淑祥突然感觉胸口一热,一股液体随即涌了上来。她感觉不好,急忙叫女儿拿来痰盂:她要呕吐了。
捧好痰盂,她大口吐起来:竟然全是鲜血!
又一盆,还是鲜血!
院长、主任及时赶来,止血,无效。只好用吸痰器往外吸。
带着温度的鲜血一罐、又一罐,最后是一个半罐。
再也没有鲜血可以流了。
王淑祥的皮肤呈现出了从未有过的洁白。
她的身下,是洁白的床单和枕套。
屋里安静下来了。
王淑祥预感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了。
她用不舍的目光看着女儿们,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我的房子,你们一定要买到啊……”
女儿们频频点头,表示牢记她的嘱托。
生命之魂远去了。
王淑祥的目光仍然直盯盯地看着人世间。
护士轻柔的按摩才帮助她合上了双眼。
2000年3月20日,王淑祥的女儿们终于拿到了这份通知。
她们马上找到石材厂,想以买到住房的实际情况来告慰母亲的在天之灵。
然而,她们同样碰了钉子,这份通知在石材厂的廉厂长那里还是不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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