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 关天海开张大请客 小流氓肆意侮辱人
东方的天空刚泛出一抹鱼肚白，从任鲁家的南边传来了一阵鞭炮声，一股硝烟夹杂着刺鼻的硫磺味，弥漫在锁龙镇的上空。任鲁从家里快步走了出来，向南走去。
在原来北门开口的地方，就是关天海的家。自从村里建起了新的舞台，关天海家对面的旧戏台被拆除了，刘龙在戏台的原址上盖起了五间大瓦房，与关天海家南北相对。刚才的鞭炮声就是从关天海家传出来的。
任鲁走到关天海家门口时，看到关天海家变了模样。原来他家的院子南墙被拆掉了，盖起了一排门脸房。今天的门脸前显得分外漂亮，门楣上贴着大红对联，上联是：凭信誉生意通四海，下联是：靠热情财源达三江。横批：笑脸迎客。门两边的大玻璃窗擦得格外干净，从街上就能看到里面的所有货物。任鲁走了进去，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迎了出来。任鲁刚想问，小姑娘已经开口说：“叔叔，您要买什么？”任鲁笑着说：“我不是来买东西的。”小姑娘说：“您有啥事？”任鲁说：“你是关峰雪吧？”小姑娘奇怪的说：“叔叔，您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任鲁眯起小眼说：“我是神仙，会猜。”小姑娘说：“您一定是我爸的熟人。”然后向院里喊了一声：“爸，有客人找你。”听着院里一阵脚步声，关天海从院子里跑了过来，一看到任鲁就叫起来：“哎呀，老同学，我等你半天了。快进来，到屋里坐。”任鲁也笑着说：“昨天接到你的信儿，我就准备着今天来你这儿，把别的活都推开了。”关天海说：“今天就靠你给我装门面了，你要不来，我这儿还抓瞎了。”任鲁说：“咱锁龙人才多着呢，干啥非得我不行？”关天海说：“嗨，你别来我这儿给我拿堂呀。老同学用你这么点事，还不至于的吧？”任鲁说：“我岂敢拿堂？这不是奉你的指示前来报到了吗？”关天海说：“快，快进来。”
在一旁看着的小姑娘问：“爸爸，这是谁呀？”关天海说：“哎哟，你还不认识他，我也忘了给你介绍了。这就是我常跟你说的任鲁，任叔叔。”小女孩瞪大了眼睛说：“您就是任叔叔？我爸爸跟我说过好多次了。我早就想见见您，也知道您家就在我家后面住，可就是不敢去。”任鲁边笑边说：“我家养着老虎呢，你可别进去。”小姑娘也笑了说：“叔叔您可真会逗乐。”任鲁问：“你今年上几年级了？”小姑娘说：“我今年四年级。”关天海说：“学习倒挺用功，就是有点吃力。”任鲁说：“现在的孩子们学的比我们那时候学的快，知识有点深。所以她们就感到吃力。”关天海说：“我也觉得现在的学生比我们那时候费力。好了，咱先到屋里去，坐着好说话。”
二人从门脸房的后门向北面的正房走来，一个和珍珍年龄相仿的小女孩从屋里跑出来，正和任鲁撞了个满怀，任鲁急忙扶住她说：“慢点，别摔倒了。”那小女孩歪着头笑着说：“你是谁呀？”任鲁说：“我是我呀。”小女孩又问：“你没名字吗？”任鲁说：“我有名字呀。”小女孩说：“叔叔讨厌，连名字也不说。”这时从屋里走出一个女人，对小女孩说：“小云，不许没大没小的。跟叔叔说话要有礼貌。”又回头对任鲁说：“快进屋吧，早就给你沏上茶了，再等会儿就凉了。”任鲁说：“嫂子好呀？好久没见了，嫂子多年的辛苦没瘦了，反倒发福了。”女人说：“现在生活好了，哪还有瘦人呀？你不是也比以前胖多了吗？”任鲁听后“哈哈”笑起来说：“现在人们生活提高了，胖人越来越多了。”小云在旁边拍着小手叫起来：“叔叔胖，是个老胖子。”关天海大声呵斥道：“不许胡说，再说我揍你。”任鲁说：“别吓唬孩子，你这闺女挺可爱的。”关天海拉着任鲁说：“走走，咱们进屋。”二人一起进了屋里。
堂屋里靠墙摆放着一对布艺沙发，沙发的中间夹着一张木质茶几，茶几上摆放着茶壶和茶杯。任鲁和关天海分别坐在沙发上，关天海媳妇过来忙着给二人倒茶。小云也跟着跑进来，看到妈妈给客人倒水，就说：“叔叔，喝点茶吧，茶水能减肥。”任鲁笑着说：“什么东西能增肥呀？”小云说：“多吃肥肉就能增肥。”任鲁说：“那就给你爸多买点，你看你爸瘦成什么了？”小云说：“我爸看着瘦，身体却健康，不用吃肉。”任鲁“哈哈”笑起来。关天海呵斥小云说：“去，别在这儿讨厌，上前面帮你姐看门脸去。”小云向任鲁作了个鬼脸，转身跑了出去。
任鲁对关天海说：“这几年你们一直没在家，我听说你们在京城一带做买卖，不知道买卖做得怎么样。今天来你家一看，给我的感觉是‘发财了’。”关天海“哈哈”大笑着说：“你别给我戴高帽了，发啥财？挣几个小钱养家糊口罢了。”任鲁又说：“为啥又想起回家了？”关天海叹了口气说：“咳，整天在外边，东跑西窜的，连个正经住处都没有。虽然也挣了几个钱，说实在的，连日常生活都难以保证。孩子们一天天大了，再在外面这么混，怕把孩子们的学业也给耽误了。”任鲁点点头说：“是呀，要是把孩子耽误了，挣多少钱也二五眼。”接着他又问关天海：“你今天小卖部开业，把我请上来恐怕不只为了庆贺吧？”关天海“嘿嘿”笑着说：“当然不是，我开业又不大请客，只是几位朋友聚一聚，用得着专门把你叫上来吗？”任鲁说：“那你为啥专门通知我，说的还挺神秘？把我唬的以为你叫我有啥大事唻。”关天海说：“今天把你请来，第一个目的当然是借这个机会，咱们几个老同学聚一聚，自从毕业，咱们都各奔东西，自己忙自己的。好容易碰上今天这件事，到一块喝杯酒，讲一讲各人这几年的经历。这第二个目的吗——”关天海在这儿买了个关子，停了下来。任鲁等了一会儿，见关天海不往下说，就笑了。关天海说：“你笑什么？”任鲁说：“凡有事求人的人，在说出来之前，总要先看看对方的表情，试探一下对方的心思，怕一旦碰了钉子，面子上不好看。”关天海说：“你小子的聪明劲，果然名不虚传。我还真有事相求。”任鲁“哈哈哈”大笑起来，说：“别卖关子了，在我面前耍这种心眼，没这个必要吧？”关天海有些尴尬，脸上稍微有点发红，就说：“好好好，跟你任鲁还真不能拐弯抹角，我就直说吧。前几年在外面东跑西颠，孩子也跟着受罪，到哪儿先得找学校。钱没少花了，孩子的学习也没学好。功课落下不少。现在回了家，学校倒是稳定了，可是学习却跟不上。我想让你来给我们峰雪补补课，不知你愿意不愿意？”任鲁点了一下头，想了想说：“刚才一进门，我就看出你的大女儿是个既文静又大方的好孩子，学习上肯定很用功。我说的对吧？”关天海说：“对，太对了。每天从早到晚，我们峰雪除了吃饭睡觉就没离开过他那几本课本。有时星期日我和她妈忙，就让她替我们站柜台，有人买东西，他就接待人家，没人买东西，她就拿着书趴在柜台上看书。”任鲁不断的点着头说：“是个好孩子，应该好好培养培养。哎，你不是跟我一样，也是高中毕业，为啥不自己给孩子补课呢？”关天海说：“咳，你还不知道我呀？在学校时，就是个倒数。你忘了？有一次考化学，你拿了个全班第一名——82分，我弄了个倒数第一56分。再说这几年在外边光顾着做买卖，学那点知识早忘光了，就剩下算账没忘。反正现在你要是往秤盘里放东西，等你松开手，我就能看着秤花给你报上钱数来。”任鲁又“哈哈”笑起来，说：“看起来‘实践出真知’这句话真的是真理呀。”关天海说：“咱老百姓也有一句俗语‘熟能生巧’，干的时间长了，啥事也就不难了。”
两人正说着话，关天海媳妇从屋里出来说：“你们哥俩进屋吧，菜炒好了，你们边喝酒，边聊。”任鲁说：“这大早起的，喝的什么酒？”关天海说：“喝酒还管啥时候？啥时想喝啥时候就喝，走吧！”二人站起来进了里屋。
关峰雪悄悄走进来，对妈妈说：“任鲁叔叔答应了吗？”妈妈说：“还没说好呢，再等一会儿。”小雪说：“这个任叔叔还挺不好说话。”妈妈说：“不是不好说话，他们老爷们到一块话多。天南地北的说起来没完。”小雪向屋里张望了一会儿，就又回到门脸房去了。
太阳升高了，已经是上午九点多钟了。四五个衣着打扮各异的人，陆续来到关天海家。夫妻二人把客人迎进了屋，正在屋里坐着的任鲁，也急忙站起来和各位来客一一握手。原来这些客人都是他们的老同学。大家在屋里落座后，关天海媳妇给每人沏了一杯茶，就出去到门脸房去了。关天海陪着大家在屋里聊天。
一阵喧哗，门外又进来几位客人，关天海急忙迎了出去。等到客人一进屋，大家看到的是刘龙和刘岷。其他人都上前和他们握手寒暄，只有任鲁坐着没动身。
刘龙咧开大嘴笑着说：“我今天是吃蹭饭的，你们老同学聚会，我跟着凑热闹。”刘岷说：“我先到了我大哥家，出来时我让我大哥跟我一起来，远亲不如近邻嘛。怎么说也是对门住着。”关天海说：“该来，该来。刘大哥和我紧挨着，以后还要常来往，今天来咱沟通一次感情。”刘岷转身看见了任鲁，就笑着说：“哟，我还没看见呢，原来这儿还藏着一位大秀才呢，你好呀？老同学。”任鲁冷冷的说：“托你的福，我还能走能跳的。”刘岷“嘿嘿”讪笑着说：“多年没见，你还是原来的性格，说话挺冲的。”任鲁说：“这没办法，爹娘生就的骨头，这辈子是改不了了。”关天海说：“大伙别站着了，都找座位坐下。”人们纷纷找座坐下了。
看着天已快晌午了，关天海媳妇进来了，对关天海说：“席面都摆好了，让大伙就座吧。”关天海站起来说：“诸位请入席。”说着就带领大家向西面的房间走来。
关天海的家是一排五间正房，东侧的三间是客厅和卧室，西边的两间另开门，里面装修出来还没放东西。再往西离房子大约五六米的样子就是城墙了，这段城墙因为已经被关天海的院子围起来了，所以到现在没被拆除。
人们进了西面的两间屋子，屋里已经摆放好了桌椅碗筷、酒杯茶碗。大家互相招呼着、推让着，终于坐了下来。一共十个人，分两张桌子坐下。关天海先给每位客人到了一杯茶，然后才找座坐了下来。人们又开始海阔天空的聊起来。
菜端上来了，有鱼有鸡，还有各色炒菜。人们开始碰杯划拳，屋里不时传出划拳行令的吆喝声。
任鲁默默的喝了两杯酒，没参与那些人的热闹。因为他看出来了，这个关天海的社会关系太复杂了，来的客人中，都是些已经经商发财的和已经成为科、股级的干部，刘岷其实在里面是“官”最小的。只有他——任鲁是个农民，跟人家谈话说不到一块。
喝完酒，任鲁悄悄的起身到厨房盛了一碗米饭，坐回原位吃起饭来。刘岷走过来，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把任鲁的饭碗抢过来说：“老同学，人家都还在喝酒，你悄没声的吃起饭来，这不太好吧？”任鲁伸手夺回饭碗说：“老同学，当警察当习惯了？怎么总想约束别人的自由呀？”刘岷打着嗝儿说：“咱哥俩干一杯。”任鲁说：“sorry 我不胜酒力，现已酒足饭饱，难以从命。”说着站了起来，向众人拱拱手说：“诸位对不起了，本人既无酒量，亦无饭量，只好提前退席。请诸位吃好喝好。再见。”说完就向外走去。
看着任鲁离去的背影，刘岷气的直咬牙。刘龙叫他说：“兄弟，过来吧。我说你过去是瞎子点灯白费蜡，你还不听。怎么样？碰了个钉子吧？”刘岷恶狠狠的骂道：“他妈的，这个不识抬举的倔棒。”关天海说：“他的脾气人人都知道，没人愿意惹他。”
客人中有一位说：“这个任倔棒别看混人缘不行，要耍笔杆子玩墨水，咱们几位还真不行。别看都是高中毕业，人家不知道是咋学的，咱们也不知道是咋学的？”刘岷接过来说：“那管球用？他满肚子墨水，到现在还不是个穷光蛋？咱哥几个都没他学的好，哪位也比他强几十倍。你说对不对？”关天海说：“这小子心眼不错，待人挺实在。”刘岷又说：“实在？现在谁还讲实在？实在人早随着老毛去了。”又一位客人说：“听说他到现在还对共产党一片忠心呐。”刘龙“哈哈”笑了几声说：“他要不是对共产党一片忠心，还不致于养鸡赔钱落到如此地步呢。”
由于都喝了酒，几个人谈话的声音都特别大，满院子都能听到他们的说话声。任鲁其实并没有走，他被关天海媳妇请到门脸房里喝茶呢。听着那些人的谈话，任鲁差点把手中的茶杯摔在地上。关天海媳妇看到他脸色铁青，两手紧握拳头，吓坏了。急忙安慰他说：“别听他们满嘴胡说，这些人整天就是胡说八道，没一点正经的。”任鲁醒了醒神，站起来说：“嫂子，今天给你添麻烦了，不打扰你了，我也该回去了。”说着就要往外走。
一直在栏柜旁站着的关峰雪进了里屋，看到任鲁要走，急忙跑上前拉住任鲁的手说：“叔叔，您别生气，等他们走了，我给您做好吃的，请您来，我给您消消气。”任鲁转回身轻轻摸摸峰雪的头说：“不用，我不跟他们一般见识。哦，你还惦记着让我给你补课的事吧？行，到星期日我就抽空来给你补课。”小雪笑着点头说：“谢谢叔叔。”任鲁向小雪点了一下头就走出了关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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