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仑】遥远的呼唤(短篇小说)四
四
从检察院刘主任那里并没有得到有关建林的确切消息,但我并不死心,让李光帮我联系检察院领导,他答应帮我联系一名主抓经济案件的张副检察长。就在饭店的包间里,李光就用手机与对方敲定了见面时间,就在今晚的八半点钟,地点则是这不远的一间叫哈顿的咖啡厅。我俩在饭店吃了饭,因为有事没敢喝酒,我想李光大概也不太想喝,毕竟他每天的应酬太多了,难得今天不用陪领导,所以我也没有强求。吃过饭,因时间距见面时间还早,我提议到那间咖啡馆附近洗个脚,李光点头赞同,我们俩一起走进了一家洗脚房,服务人员很快为我们提供服务,这当口我对李光说,老同学打扰你了,只能说谢谢了。李光听我说完差点没把茶水泼在我身上,有几分嗔怪地说,咱们两个用得着说谢吗?没说的老同学,这个忙我会帮到底。说完话没有多长时间,他竟躺在沙发上睡着了,我忙叫服务员把我们的沙发靠背放下来,马上李光就打起了呼噜。泡脚洗脚按摩真的很舒服,很惬意,昨天夜里没有睡好,很快我也进入了梦乡。
我见到建林向我走来,我们握手,然后紧紧的拥抱,他有些激动地说,大哥,多亏你救我,要不然我母亲会急疯的。随后,他大步走向自己的母亲,有些愧疚的说,妈,儿不孝让你担心了。他紧紧拥抱自己的母亲,我又见到婶儿混沌的眼里流出了清澈的泪水,她两手抚摸着建林的脸颊说,儿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回来妈就高兴。此情此景令人感动,在场的人都流下了眼泪。突然,一阵急促的警报声想起,一辆警车停在众人面前,车上下来几个警察,将建林的双手强行扭住,一名警察按住了他的头,他们将建林拖向警车。建林的母亲疯了一样死死拽住他的衣裳不撒手,嘴里还不停地叫道,你们放开我的儿,你们还我的儿……见此情形,我忙上前帮助拉扯建林的衣服,双方都用力地拉扯,互不相让。这时一位警察走过来死命的扼住了我的喉咙……
石文,石文……,时间差不多了,醒醒,快醒醒。李光用手推着我的头,我从梦中醒来,看看墙上的时钟,差五分八点,我猛站起身来,对李光有些歉意地说,不好意思,睡着了。李光说,没关系,我们走吧。我们走出了洗脚房,走向那家咖啡厅。
我重重的摔在地上,一下子失去了知觉,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婶儿的炕上,建林和二弟建田围在我的身边,婶儿正用热毛巾为我擦脸,我只觉得头像要炸开一样的疼,看看他们,我想说话,却被婶儿用话打断,石文别说话,躺一会就会好了。是呀,石文,你可把我吓坏了,我在梦里听到“咚”的一声,开灯一看你摔在地上,我真以为你会摔坏,还好只是擦破了一点皮。听建林一说,我到开始感觉额头和左面脸颊有些痛,我奇怪我怎么会摔倒呐?头还是剧烈的痛,但没有影响我急速的思考。突然,我发疯一样地大叫起来,建仓,建仓……,并拼命的用手指向对面屋子,快快,快……,我下意思地认识到是煤烟中毒了。听到我的叫喊,建林飞速跑向那屋,将三弟建仓抱了过来,放到了炕上。此时,建仓已深度昏迷,四肢无力的耷拉下来,我一见急了,我们邻居的一位哥哥被煤烟熏死时,其体态和三弟此时一样,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声嘶力竭地叫道,上医院,快,快,快……
等到建林他们生产队来人将我们送到医院,天已经大亮了。我被安排在观察室里,身边并没有人,所有的人包括值班的医生护士都在急救室,那里正抢救建仓。此时我的头已经不那么疼了,经过刚才的惊吓,和一路的折腾,我的头脑也比以前清醒了许多,我更加确定煤烟中毒的原因,是因为在炭火盆里加上了烧煤的炭火,房间里空气不流通,所以才……我不愿多想了。因为前后院的邻居经常有人煤烟中毒,所以我父母特别注意,我们家从来不在屋里生火,就是外间的火,临睡前也要熄灭。我有些后悔忘记了父母的嘱托,没有及时提醒婶儿,可现在一切都晚了。我一个人躺在病床上,竖起耳朵听着隔壁房里的动静,我能觉察那房间里不时有人进进出出,大约过去了两个多小时,小慧探头看看,见没有人便走了进来,石文,你怎么样了?我一把拉住小慧,我好了,三弟怎么样?大夫说已经脱离了危险。小慧这样说,但并没有表现出兴奋来。她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看看我,又看看挂在床边的药瓶子,她到是提醒了我,我正在打滴流,这一瓶马上要打完了。
就在此时,一个人开门走了进来,我抬头一看,马上暴跳如雷。来的人是东革,我觉得我的血都涌到了头上,以惊人的速度跳下床,手背上的针头也被拔了出来,掉在了地上,但还和胶皮管连着,药水滴落在地上。我抬手用力一拉,将滴流瓶子握在了手中。东革见事不好,关上门慌乱地跑了,我光着脚追了出去,这时他已经跑远,我举起手中的瓶子想他狠狠砸去,“彭”的一声那瓶子重重地摔在了楼道里,惊得隔壁房间里的医生和护士都出来看,建林也跟了出来,见到眼前的一切,马上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时小慧已经反应过来,跑到走廊里拉我回去,我喘着粗气,重新回到床上躺下,嘴里还骂骂咧咧,王八蛋,别让我看到你,当心你的狗头。小慧有些被眼前的事情吓到了,嘤嘤地哭开了,我这时才缓过神来,开始安慰起她来。
大约是中午十分了,建林才过来,我问他建仓的事,他只是叹了一口气,眼里含着泪水。你哭什么?不是说脱离了危险了吗,到底怎么样啦?建林依然没有说话,这时一护士进来通知我,你可以走了。人不大脾气还不小,要是打到了人怎么办?这孩子真淘气。我没有吭声,只是想着建仓的事,便随口问道,护士阿姨,隔壁的小弟弟情况怎么样?还有危险吗?护士看看我,不大情愿地说,人是缓过来了,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只是可能会留下后遗症,看他自己恢复的情况了,如果是现在这样的情况,还不如……她自知语失,慌慌忙忙地走了。房间里一时间鸦雀无声,我真是后悔极了,一种强烈的自责油然而生,那种愧疚感伴随了我大半生。
当天下午小慧陪我回到建林家,生产队的人已经将婶儿接到医院去了,我明白她可能要在医院呆几天,我必须回去照顾二弟建田,虽说我只比他大两岁,但我自认为我是责无旁贷的。就这样,过后的一个礼拜,白天小慧到家来陪我,晚上就我和二弟做伴,我们两个都烧不好他家里的灶,夜里炕凉凉的,但我们始终也不敢再用炭火盆,那怕是烧柴草的。
一个星期后,婶儿和三弟还有建林坐着生产队的马车回来了,婶儿将建仓放到炕上,我看到他两眼直直的看着天花板,就像是一位还没满月的孩子。而婶儿进屋后始终不说一句话,盘腿坐在三弟身边,不时用手摩挲孩子的脸,仿佛想对孩子说什么,只是欲言又止,那情景不禁使人泪下。过一会,婶儿对建林说,建林,你们去吧,妈有些累了,想歇一会。我和建林、小慧来到建林屋里,大家都没话。建林一头倒在炕上,面朝墙一动不动,我坐在炕沿上,小慧则坐在地上的凳子上,所有的一切都安静极了,连平日里经常叫个不停的猪哇鸡呀也不叫了,它们好像懂得此时这栋房子里人的心情,真的像死一样的寂静。就在此时,我听到婶儿的屋里传出了呜咽声,开始很小,可以想象她在极力控制和掩饰,但声音愈来愈大。建林听到母亲的哭声,一骨碌爬起来,想到对面屋去,被我一把按住。这时,婶儿的呜咽已经变成了嚎啕大哭,那声音撕心裂肺痛楚伤感,可以想象到,此时母亲成串的泪水一定滴落在木讷儿子的脸上,而更加令人心痛的是作为母亲,她的心一定在滴血。这屋里,我们三个也泪眼婆娑。大约过了有一个小时,我们听到婶儿在灶间里大声喊,建林、石文来帮妈做饭。听到这我有些惊呆了,这话语就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样,还是那样清脆响亮,甜甜的。打这以后我看到的是婶儿对三弟精心的呵护,她用她那伟大的母爱,终于使建仓从一个废人逐步恢复,到最后他已经恢复到和正常人一般,当然这是后话。
三弟的事过去了大约有一个月,建林才从悲伤中走出来,这时他的话更少了,时常对着天空或是面前的什么东西发愣,为此我常常有事没事的跟他搭讪,就是和我,他多多少少会说些什么。一天,建立突然对我说,石文,你原谅东革吧,他已经向我认过几次错了。一听他说这个,我忙打断他说,建林别说了,那是不可能的,如果不是他跑得快,在医院我就把他脑袋开瓢了。建林等到我稍微平息了些又说,其实,他家里人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坏,这次你和三弟住院,还多亏了东革的爸爸,要不然根本不能治疗的这样顺利。听到这我看了看建林,眼神里在询问是怎么回事。原来,当生产队的人把我们送到医院时,医院没有人,医院这几天正开批斗会,对象当然是那些有经验的医生,所以根本没有人理睬我和建仓,无奈建林去找了东革,因他爸爸是头头,在场职工医院里有熟人,一定能帮上忙。果然,东革的爸爸一听亲自来了,马上找来了挨批斗的两位专家为我们俩看病,还说服了医院,把造反派头头才能用的药给我们用上了,他爸爸临行前还特意安排了医生和护士照顾我们。听他这么一说,我才明白过来,医院里,根本没有别的病人,只有我们两个,当时我还以为是星期天,所有的人都休息了,看来真的是有人在帮助我们。听完这些,我并没有马上表态,只是觉得气消了许多。
两天后,建林带着东革来了,那天我正站在大门口看着落满雪花的小路发呆,建林和东革从那条小路走来,我反应已经没有以前强烈了,只是狠狠地看着东革,他怯生生地躲在建林身后,生怕我有什么过激行为,但这次我什么都没有做,回到屋里躺在了炕上,面对墙一言不发。就这样一连过了好几天,东革每天都来,我只是不理他,他想说话见我又害怕,只好不做声,建林和小惠也不说什么,四个人一坐就是半天。建林一看这样不是个办法,就提议一起出去玩,我不想去,建林和小慧极力劝导,推脱不了,我们一起又来到了大河边。我们漫无目的的走着,当走过一处冰冻的河泡子时,我们几个看到薄薄的雪花下冰面上泛着青光,扑打开冰上的雪,我们惊呆了,冰下面有好多冻死的鲫鱼,每条都有一偧来长,一见到这情景,建林马上来了精神,石文、小慧你俩在这看着,我和东革回去取家什,我们破冰刨鱼。建立和东哥很快就回来了,拿来了斧头和盆子及麻袋,我们四个在冰上刨呀,足足弄了多半麻袋冻鱼,就在我们要回家时,来了几个比我们大些的孩子,要抢我们的鱼,他们三个保护着鱼,我则和那几个人据理力争。他们说不过我,其中一位一把抓住我的衣上,另一只手给了我一个耳光,这时一幕意想不到的场景出现了,还没等建林做出反应,东革抄起斧头冲了上来,一看他的眼神,连我都有些害怕,骇人极了,泛着蓝光。东革大声叫道,放开他,放开他!对方被他的气势吓住了,但动作有些缓慢,只见东革上去就是一斧头,如不是对方躲得快,一定会剁下一条胳膊,只听“嗤啦”一声,对方的棉袄袖子被划开了一条大口子。那人缓过神来,撒腿就跑,其他人也一溜烟的跑了。我们几人抬着鱼,有些慌乱地回家了。
这一件事我很感动,我从没见过东革如此动怒,我不由得打消了对他的怨恨。第二天,我约东革一起来到河边,想和他把事情说开,我们默默地并肩前行,还是他首先打破了沉默说道,石文,是我对不起你,但我不是有意的,连我爸爸事后也后悔了。你还生我的气吗?生气!其实我心里已经没有多大气了,只是嘴还硬。东革又说道,那么你怎样才会不生气呢?我一指前面的河水,说道,跳下去。东革看了我一眼,没有丝毫犹豫,纵身跳进齐腰深冰冷刺骨的河水中……
我和李光见到了张副检察长,他听完了我的请求,很爽快地答应了,并请我们明天听信,前后时间只有十多分钟,随后便告辞了,我和李光也就此分手了。我回到了宾馆,一进大厅就见小慧坐在那等我,我忙把事情和她说了,看她的表情似乎还满意。我上楼换了件衣服,同她一起回家去看婶儿。
小慧一打开自己家的门,马上响起了婶儿清脆的话语声,石文,你来啦。回来就不见了,忙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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