栋木丢下黄书包袋在西屋的窗台上,穿过堂屋,径直去了后院的菜园子,他的黄狗不再粘乎他了,和小花猫在后院旮旯的草垛下玩起了捉迷藏。当然,他也不会让猫狗之类的家畜随意入园作贱庄稼,园外特意又围了木栅栏。园子有大半是包谷地,穗米已经收回,只剩下秸杆,密密的看不见人。纵深处传来咳嗽声,急忙循声过去,看见栀子吃力地把秸杆集在青藤上。他夺过她手里的活,心疼地问:“栀子,你怎么下地了?”
栀子内疚地说:“里里外外靠你一双手操持,我心里难过,就想帮帮你。而这些秸杆得马上收回去,如果下一场雨,都要腐烂了,当柴禾烧都不行。”
“快回屋休息吧,这里有我呢。”栋木给集在青藤上的秸杆束成捆扔在一边儿。往手心里吐一泡口水,搓一搓,挥刀劈下去,秸杆便成片倒下,甘醇的蔗糖清香在山野新鲜的空气里弥漫开来,沁人心脾。栋木耸耸鼻子,贪婪地呼吸一大口,举刀劈下去,秸杆又是一大片倒下。
栀子已经踉跄地回到厨房,咳着嗽涮锅、淘米、择菜,动作呆滞而迟缓。一根火柴“嚓嚓嚓”划了好几下才擦出火花,伸出青筋连连的手引进灶膛,柴禾烧着噼啪作响,熊熊烈焰卷舔着锅底,不一会儿冒出团团热气。这时她离开灶口绕到案板前,从铜盆里捞出一把水淋淋的嫩绿韭菜放在砧板上沙沙地切开了。韭菜喝螺炒了一大碗端到堂屋里的饭桌上,接着摆上一碟萝卜条,一副碗筷和一壶酒,忙完这些她显得更加疲惫不堪了,移步到堂屋后面的小门边,一手扶着门框,一手在额前搭个凉棚张望一下太阳,细声细气喊:”栋木,吃饭吧,一会儿赶集的人回来,你又没得空吃了。”听到回应后,她顺西屋小憩了。
砍倒的秸杆束成几捆,栋木背到牲圈旁码成垛。白褂湿透了,脱下来晾在前院桃李两棵树间搭着的竹竿上,光着膀子回到桌边,抓起酒壶往碗里倒满酒,五指从碗面下压扣住碗的边缘抓起来,咕噜一大口喝下大半碗,从碟子里夹条萝卜送进嘴里咯吱咯吱嚼着。又是一大口,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筷子紧跟着从大碗里夹出一只大田螺,才至唇边,用力一吮,咂然有声地吞进了肚子里。这样光喝酒吃菜并不过瘾,他点上了竹节烟斗。黄狗伸着长长的舌头想舔他些油腥的手指头,他给手往渡口方向一指,黄狗飞快地窜出去了。
酒至半酣,渡口传来几声“汪汪汪”的犬吠。
栋木打着嗝拍拍鼓胀的肚皮,抹抹油嘴,步出了堂屋,顺手拿起西屋窗台上的黄书包袋时,他朝里面关切地问一句:“栀子,是不是累坏了?!”
“没有,躺一会儿就好。”八角形状的木窗格子里拱出来的声音短促而无力。
“趁饭热着,起来吃吧。”栋木稍有些放心,抬步走出房檐下。
竹竿上的褂子被晒干,呈现出斑驳的盐渍,他随手扯下来搭在肩下,醉态可掬地摇晃着身子拉开门,边走边数着脚下的青石板:“一、二、三……到了渡口,黄书包袋往胸前一挂,汗褂子丢进水里搓几下,拧干摊在光洁杵衣石上。偏过头,瞅见赶集的人三五成群回来了,花花绿绿的男女,手里拎了花花绿绿的东西,他看得眼花缭乱,揉揉眼看清楚柳木槿胸前背后晃荡着的两根辫子,有说有笑地还是走在最后面,他眼睛顿时一亮,迅速解开麻绳,健步迈上船头取出篙子,抬头看看天,天那么高,那么蓝,又那么广袤,他的心胸豁然开朗,快意地吹起了口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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