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绿树、翠草、红花,还有蓝天白云,倒映在河水中清晰可见。栋木理好网,船头站稳,猛地转身撒开去,圆圆的鱼网落入水里,泛起层层涟漪,给倒影点点揉碎了。但在一瞬间,河面上又是凝波无痕,水平如镜了。
栋木才蹲下,仔细观察着水中动静。观察到水中有一阵微微的颤动,发力一拽,网儿出水,小鱼儿撞着跳着,提到船上,用小红花碗将泥沙鱼虾一并拾到腰篓里。正要撒下第二网,水面上漾过来清脆的声音:“栋叔,过河呐。”
栋木抬头往对岸一瞧,见是木槿,不禁喜出望外:“是木槿姑娘呀,家里正等鱼下锅,你先等会儿,我把鱼送回去,马上就来接你!”鱼网往台阶上一扔,拔腿就跑回院子,推开东屋的门,探进头对躺在床上听音乐的儿子说:“多子,你去守渡,我要弄鱼虾,好赶上明天的大圩,换几个碎钱。”
多子抱着小花猫横摆在床上,脚跟着收音机里的流行音乐不停地摆动,半晌才答:“守什么守?过河的人长了嘴巴晓得喊哩!”
“刚才有个姑娘喊了,正等着呢。”栋木又特别补充一句:
“长得非常好看,阿喜想追求。”
多子放下小花猫,一挺身子从床上爬起来关了收音机,对着镜子梳了梳头发,目不斜视地摔门而去。堂屋檐下睡觉的大黄狗,听见响声警觉地睁开眼,见小主人要出去,乐颠颠地蹭上了他的脚印后跟。
栋木坐在堂屋门槛上拣着竹篓里的泥沙,咿咿呀呀地哼起了小曲儿,自从昨天傍晚多子一回来,他绷紧了的心情就松弛了下来,自有几分惬意。那个时候他蹲在院子蘸着口水数黄书包袋里的一天收入,而且让妻子猜捏有多少。栀子端坐高脚椅里,想了又想,轻咳一声正要回答,他们的儿子多子突然从篱门口走进来,手里提了一个人造皮包,他在篱笆外听到了院子里的问话,那样鄙夷地反问他的父亲:
“有三十或五十么?”栋木很恼火,当即回击儿子一句:
“你成年累月在外面做工,什么时候拿回来三五十块?”栋木以为儿子会被击中要害而无地自容,不想他把挣不到钱作为理由,嚷着要出去打工。栋木攥着一把钱一下蹦到儿子面前,瞪眼问他:
“放着家里的钱不挣,到外面打什么工?”
儿子更加鄙薄地白了父亲一眼说:“家里能有什么钱挣?外面打工月薪千把块,比家里翻倍!”
栋木厉声告诉儿子:“就是上万,我也不同意你去,你妈更不会同意!”
他很无助的目光投在妻子同样无奈的脸上,示意她帮腔。栀子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她慢悠悠在说:
“多子,我和你爸只想抱孙子,并不想搂金砖。”说话间,已经暮色,四合院子里顿时黯然了。
栋木觉得妻子说的话很有道理,一面点着头,一面开始吧唧吧唧抽烟娓娓而谈了:
“多了,你一个大学考了三年还考不上,我也不指望你读书来光宗耀祖,就盼你早点结婚,给我添了个胖孙子,免得梁家三代单传到你这里断了香火啊。知道我为什么给你起名多子?就是希望你多子多福啊,三五个计划生育不允许,一儿一女必须要生的!”
可是多子不但不理解他父母的殷殷期盼,反而更加一番热嘲冷讽:
“爸,爷爷给你起名梁栋木,可你就是做不了栋梁上的那根木……”
多子刻薄的话语被母亲递过来的异样眼神止住了,他发现父亲额面角上青筋暴露,故作潇洒地耸耸肩表示:
“娶妻生子,早着呢,我想都没想过。”
栀子赶忙打圆场说:“多子,我和你爸日夜想呢。”
多子的鼻孔里哼了一声,他说:“那你们在家里想吧,我不奉陪了。”
他说罢扭身进了东屋。栋木怔怔地盯着如何将儿子留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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