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太冷了,栋木不知不觉枕着伤心而美好的往事入眠了,打起了嘟噜的鼾。醒来时,东屋里已经安静下来,而后院的公鸡喔喔喔打鸣,天蒙蒙亮了。想到早上新媳妇要端着茶来拜见公婆,栋木不敢再赖在被窝里胡思乱想,得趁这个功夫烧上一壶新茶。他跳下床,摸索着穿上衣服出门,到了堂屋檐下,透过薄光,一眼瞥见篱门口立着一个黑影,心里悚然一惊,接着怒火心中烧,以为有胆大妄为之徒来偷盗。随手抄上一根木棒直扑过去,再定睛一看,看清是阿棠站在那里。仿佛一下回到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个清晨,梦呓般地叫着:“阿棠!是阿棠吗?你怎么在这里?我手里的木棒差点打到你身上了。”他很小心地放下手中之物,推开篱门蹑手蹑脚出去了。
“我睡不着,就来这里站着,有大半宿了。”
“阿棠,你这是何苦呢?”
“还说呢,昨天 是什么日子,你忘了?”
栋木刚要回答是多子和木槿大喜的日子,可是又觉得不对劲,想了想,猛然一拍脑袋:“唉呀,想起来了,昨天是你的生日呀,你看我这该死的记性,我怎么把它给忘了呢!”温情地拥住阿棠:
“对不起了,你可别伤心。”
阿棠幽怨地:“栋木,要说伤心,你和栀子结婚的那个夜晚,我的心早就伤透!你可能忘了,那个夜晚,我也是这样守在你家门口。可以这样说,从你结婚到你儿子结婚,我在你和栀子的婚姻外足足守了二十五年啊!不图别的,就盼着有朝一日做你屋里的女人。”
栋木急辨:“没忘呢,昨晚我还在床上想着从前的事,阿棠,这座青石屋,虽然未能容纳你,但我心里装着你!”
“可你心里也装着栀子!这么多年我忍气吞声,你以为我心甘情愿吗?不是,我知道自己在荞叶庄的身份和地位,根本斗不过已经众所周知的烈士后代,更斗不过梁长白的德高望重的余威。”阿棠低下头伤感地:“栋木,你究竟恋着栀子什么呀?我真怀疑你是还想利用她的身份要求政府给予补偿,可是没有用的,你都上访好几十次了。”
栋木捧起她的脸:“栀子从不曾为难过你呀,相反是她在我们面前装聋作哑,况且她是病人,你跟她计较什么呀!而我和她在一起,是责任,是道义,其余的什么都没有。至于我上访,我只是希望政府还给栀子和她父母一个身份认可,并不是捞钱。阿棠你应该明白我和你在一起是快乐,是幸福,是爱情,多少金银财宝都买不到的。”
“大把的年纪,还有什么爱情,我只想老来有个伴!”
“都怪我当初我将你劝留在荞叶庄,害你从此没嫁出去。也怪你对我的感情太专一,心里容不下别的男人而错失许多姻缘。说到底,是我害了你呀!”栋木仰天长叹,复又把阿棠紧紧搂在怀里。
一对老恋人紧紧相拥着,在静悄悄的黎明中默默地去了渡口旁边,新长出来的野薄荷草丛……
他们不会想到,西屋里淡绿竹叶窗帘后面,栀子悄然独立,平淡的目光紧紧追随着他们,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红晕。这不是嫉妒所致而是紧张的原因。因为她担心他们的行为被儿女看见,尤其是怕新媳妇发现,要是她知道公公和别的女人相好,肯定会对栋木有看法,肯定对这个家庭失去信心。
在这种时候,栀子压根儿都没想自己的委屈,整个心系念着的还是栋木的名誉和家庭和睦。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