栋木摇摇头,目送着大毛父子和大伙儿吵吵嚷嚷往上游去了。他制作了百来个泥坯砖,又举篱撑来回渡了几趟,乔乐冒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说:“栋木快,大毛他们正在镇里闹事呢,刘镇长派人来叫我们赶快去做工作!
栋木却缓慢地答:“我已经劝过他们,不让他们去的,先征求大家的意见再上访,可这些日子,到处都找不到你。过年的时候没给工钱,眼下又要搞春耕生产,家家户户都需要钱买生产资料,如果现在还拿不到工钱,你我去了都不管用,得镇领导出面解释,化解他们心中的怨气才行啊,毕意大伙都要吃饭的嘛。”
乔乐冒急行满脸大汗,抓着衣袖擦了一把:“工钱不是你我,也不是镇领导们一下子能解决得了的。现在关键是大伙闹事,排队堵大门,镇政府已经无法办公了。万一再闹到县里,不光我们,镇领导都下不了台!走吧,就算帮我一个忙,那个下乡捎信的镇干部在我家里,也是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呢?”
其实那个镇干部在乔乐冒家里早已坐不住了,拿起公文包已等在荞叶庄村口翘首以盼,盼着了乔乐冒和后面跟着的梁栋木,也不打个招呼,掉转头就赶路了。这个时候,村里大多数人家的屋顶上升起了袅袅炊烟,已到晌午了。
紫竹镇镇政府机关办公人员,本该在这个时候下班了,可大楼前吵吵嚷嚷的一大堆人,让他们头疼着欲走不能。镇办秘书站在门口一次又一次地解释说:“跟你们大伙讲过多少遍了,书记、镇长都到县里开会了,后天才能回来,有什么事我会及时转达,一定会妥善帮你们解决的,要相信党,相信政府,乡亲们都回去吧!”蒋大毛两手插在腰间,高声说:“不行!我们都反映过多次了,听说镇里正在调整领导班子,要是肖镇长这一走,新官不理旧事呢。这次你们休想三言两语打发我们走,马上春耕农忙了,我们没有闲功夫再听你们编瞎话!”满根接着他父亲的话说;“就是!就是!谁还会相信你们的话!以前我们找刘镇长要钱过年,总是推到肖镇长那儿,肖镇长又推到刘镇长那,两人把事当球踢,踢来踢去的。而陈书记借口身体不适,连面都不和我们见。总之,镇领导们不是推就是躲,现在我们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见不到刘镇长,我们就在这儿绝食!”
两名镇干部挟着公文包想出门,被满根拦住。其中一个大声抗议:“你们要干什么?围堵国家机关办公楼,影响办公秩序,这是违法的!”满根更加气愤,言辞激烈地反驳道:“你说谁违法?我只知道,做了事不给钱,这就是违法!俗话还说,当官不为民作主,不如回家种红薯,你们镇干部有这种风格吗?”另外一个镇干部忍气吞声说:“你这人怎么不讲道理?我们又没欠你们的工钱,是谁欠了你们的找谁要嘛。”满根完全是一副得理不饶人的口气说:“我不管,除非刘镇长亲自来跟我们说清楚!”两名镇干部欲强行冲出人群,被满根伸展着双手拦住,大伙见状一窝蜂围上来,推推搡搡中发生扭打。大毛扯开喉咙喊:“打人啦,镇干部打老百姓啦!”镇办秘书见势不妙,悄悄溜回办公室,一只手拨打电话,一只手不停地抹去额头上的汗珠。
当镇办秘书从办公室里出来再站在门口时,手里握了一个高音喇叭,他才“喂”了一声,那高音喇叭给冲突的双方威慑住,停止了扭打,甚至连争吵的声音都没有了,都惊异地听着镇办秘书高声大气说:“刚才,我又打电话给刘镇长,他在电话里说了,春插一完,水渠重新开工,由他主抓,还请专家协助,到那时拖欠工资全部付清!”满根的嘴巴撇了撇,根本不相信的样子,猛地夺过镇办秘书手里的高音喇叭喊出了一个口号:“我们要工钱!我们要吃饭!”
口号传到了马路上,乔乐冒和栋木以及那名镇干部都听到了。望着乱哄哄的场面,乔乐冒叹气连声:“唉!这可如何是好?栋木,快,快叫他们别闹了,有事慢慢商量,他们一直对我有成见,你说话他们才肯听!”
“为着钱的事,他们这帮人都不听我的了,听大毛父子的。大毛就爱上那一杯。这样吧,村里的账面上还有没有钱?中午,请大伙在小炒店吃顿便饭,我再跟他们做做工作。”栋木如此出谋划策说。
“村里,村里已经是一分钱也拿不出了,这顿饭,算,算我私人请吧。你,你快劝他们别闹了,得罪了镇里,往后村里想办点事就更难了!”乔乐冒急得说话结结巴巴的。
“我试试看吧。不过,这两天你任何地方也别去,安心在家里帮着做解释,怎么着也得给大伙一个交代呀。”
“栋木,你首先给他们劝住吧。至于我,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
三个人经直走到满根面前,但是只有栋木张口说:“满根,听我一句话,他们不是镇长,围攻他们没有用的,别闹了,这样影响多不好!”
满根气咻咻地:“是他们先动的手。”
一镇干部恼怒地:“我只是要出去吃饭,你为什么拉我的衣服!干涉我的人身自由!”
栋木又耐心地说:“满根,我们要钱吃饭,镇干部要粮吃饭,这都是人之常情。我肚子也在饿呢。现在肖副镇长高升了,刘镇长又不在家,我们还是先去吃饭吧。出了这栋楼,就不再是什么干部和农民了,而是一个镇一条湘水河岸上的人,大家说是不是?”人群里一片沉默,大家的眼睛直盯着栋木。镇办秘书趁机挤到栋木跟前,叽哩咕噜几句,又离开了。栋木喜笑颜开地告诉大伙:“刚才,镇办秘书又打了一个电话给县里的刘镇长,他正在争取引水渠扩宽的事。由于前期工程没有交接好,工资一下结算不出来,刘镇长已经在电话里作了保证,春插一完,水渠重新开工,由他主抓,还请专家来,到那时拖欠的工资全部付给!春插还有多久?一个多月罢了,我们姑且再苦熬一个阶段,也权当相信一次刘镇长!再说了,大伙并不是真的揭不开锅,征田购地不都分了钱么?
满根听着栋木句句属实的话语,意识到自己的行为的确有些偏激,但他不是轻易知错就改的人,犟着性子赌气地指着一干部说:“栋叔,本来我们是不打算发生扭打的,是他先动手的嘛,我属正当防卫”。
那干部说:“我先动手是我态度不好,向你道歉行了吧?”说着打了一个拱手。
满根神气地:“动作优美,姿势难看,态度还是不好!”众人窃笑。那干部双眼一瞪,正想还口顶一句,被他的同事们拉着走开。大家都笑出了声,凝固的空气缓和了。
栋木说:“都闹了一上午,大家也累了,肚子肯定饿了,中午冒哥请客,就在马路边上的邮电酒家”。
大毛望了一眼哭丧着脸的乔乐冒,故意特响地咂咂嘴:“好呀,一闹事乔老冒就请客,看样子,肚子饿了的时候,就来这地方转转!”
乔乐冒吓得叫了一声“我的妈呀”。栋木拉过大毛,低声说:“这次是冒哥私人请客,工钱的事,他没有做好工作,要向你们赔不是。”
“他和肖镇长管村里的补给,可算是吃油了嘴,如果早一点帮大家想事,还会闹成这样?”大毛鼓了乔乐冒一眼,乔乐冒嘿嘿地干笑着,紧巴巴地捂着上衣口袋走开了。
“这事,他也做不了主。事关几千人的吃饭问题,这是大事,镇里不可能不管的,走吧,喝酒去,中午一定敬你两大杯。”栋木象佬哥们儿那样,亲热地拍一下大毛的肩膀。
大毛故意大声吆喝:“走,乔老冒的酒,不喝白不喝。要是个把月后刘镇长说话不算数,我们就闹到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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