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整理办公桌,从抽屉里翻出那本《潇州文学》,不免触景生情。其实杂志本身的颜色阵旧,她却嫌教室里背光线,就站在走廊上照着紫红的斜阳,边看边暗然神伤。她在心里说,我就要做别人的新娘了,让我最后一次想他吧。正想得肝肠寸断,李校长塞给她一封信,似乎不便问什么,校长一言不发地匆匆离开。一看信皮就知道是李彦的,沉浸在悲伤里的一颗心狂跳起来,没想到哇,他竞然还会写信给自己,颤抖着手拆开信皮,信纸上的内容不过只言片语,她却看了很长时间,而且脸上露出大惑不解,也有犹豫不决。接下来的分分秒秒中,她都是东猜西想了。
仅隔一天,就到了星期天。从大清早终于捱到傍晚,当梳洗完毕,对着镜子又着意打扮一番之后,梅子甩着小手绢毫不含糊地撒谎:“爸,莲花坳有个同学从广东打工回来,要我上她家说说话,晚饭不在家里吃了,可能回来得晚,你留着门。”
“天马上黑下来了,叫柏榛陪你去吧。”栋木将鱼网搭在竹竿上。
“不用,又不是很远,而且同学会把我送回来的。”梅子拒绝得很干脆。
“别玩得太晚,明天,你要和柏榛去镇里办结婚证呢!”栋木特别叮嘱一句,又问:“对了,你和李校长请假了吗?”
“我知道哩!”梅子有些嗲声嗲气的,以此来麻痹她爸的警惕性:“这些事都不用你操心。”
“知道就好,我只是提醒你!”栋木放心地挥挥手,目送女儿走出了院子。
其实心稍微细一点的人,就会看出梅了的外出行动很反常的,并不象会见一般女同学叙旧那般简单,看她精心的打扮,慌乱的眼神,急促的脚步都是非同寻常。经过半山腰时,蓦然听得身后有动静,她惊异地回头,却发现了黑头巾女人,她咬牙切齿地呐喊:“又是你!你为什么跟踪我?我要告诉你,你这样做,我很讨厌!讨厌!我恨你!”黑头巾女人却面无表情,仍若无其事地哼着歌,但她的眼睛紧紧地盯上了梅子,她觉察出来她身上有一种变化。
在继续前行的路上,梅子总觉身后有轻微的脚步声跟着,几次回头,却什么都没有看见,躲躲闪闪地走出莲花坳小站,又行了二三分钟的路程,往挨公路边的学校门口一眺望,看见一辆摩托车停在那里,车上坐着一个人,正是她念念不忘的李彦。李彦也看见了她,跑着迎上前来,她扭过头去,给他带到大门口转角处的驼背柳树下,余怒未消地问:“你约我来这里干什么?”
“我来是想带给你一个好消息。喏,这是最新的《潇州文学》,你的小说《小镇五日》我给修改了一下,推荐给编辑,马上就发表了,还是头篇呢。”李彦从提包里拿出杂志,神色庄重地说:
“当然,杂志我可以用邮寄的方式给你寄来,但我为什么不这样做,主要是想当面向你道歉。我老早就想来的,却总是事务缠身抽不出空。但我又不能再等下去了,所以写信约你在今天晚上见上一面。”
“事务缠身?你怕是和你女朋友如漆似胶,粘贴得分不开身吧?”梅子带着醋意地说。
“关于我有女朋友的事,还是那句老话,我暗示过你,那张新年贺卡就是例子,上面的‘其实,其实你不懂我的心’是我抄袭的一句歌词,也是我对你的一个暗示,可你却曲解其义。好几次我想明明白白告诉你,实在是说不出口,我怕伤你的心,却不想归根结底是伤你更深。”李彦内疚地自责,忧郁一下,又说:“不管怎么样,梅子,和你在一起,我很放松自己,也很开心。其实我和我的女朋友的关系,并非你说的那样水乳交融,就象你有自己的男朋友那样,我也不爱,但又不得不爱,要怪就怪我们相见太晚。”
梅子听了这肺腑之言,不但脸上余怒消了大半,而且心里有了十分谅解,她抚摸着杂志,用一种客气的口吻说:“七一快到了,我和他明天就去镇上登记准备结婚,谢谢你今晚带来的《潇州文学》,这是你送给我的最好结婚礼物。”
对自己痴情,而自己有些好感的姑娘,快要和别人结婚了,本身就是一件不美气的事情,再想想沈小竹的刁蛮任性,以及兴趣上的迥然不同,尤其近些日子她无理取闹好几次,甚至她于今天下午莫名奇妙地提出了分手。所爱的人和不爱的人都要离开,李彦心里感到一种巨大的失落,在这种失落感的冲击下,他脱口而出:“梅子,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自从我女朋友在夜宵摊上发现我们在一起,这些日子她老是和我吵架,今天下午她提出和我分手了。你不是说过吗?订婚不等于结婚,你能够让无爱的订婚结束,我为什么不能和一个无爱的女朋友断绝关系?我们让爱作主吧,让其它的一切都滚蛋!”
“真的吗?李彦,这几天,我、我做梦都老在想你!”梅子激动得语无论次。
李彦又说:“但是,我们不能让她知道我们相爱了,这会更让她认为是我负她在先,我现在正处于一个十字路口,要是她以此作为把柄在领导面前告我的状就不好了,所以得等她有了恋情,我们才公开我们的爱情,梅子,你得给自己耐心,也得给我时间,让我和她好说好散。能不能找个借口,把婚姻推到国庆节?我保证,国庆节之前,无论如何会到你家求婚!”李彦其实是给自己留了大把的时间。
梅子为难地:“七一是我爸给我的最后底线,没法再推了。”
“那你先别急着办证,我想办法帮你逃婚。梅子,我不会让你吃苦,更不会让你受罪的。相信我,给我时间,我会将一切都处理得很好,今晚我能够来这里,就是想和你倾吐心声,这个心声也实为我的打算。”李彦说得铿将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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