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说起来，世间万象充满了诡异迷离。每年的清明节都是冥阴沉沉，要么云霾低垂，要么泪雨霏霏。仿佛另一世界里的游魂荡鬼吹响了集结号，纷纷从阴曹地府齐聚而来，搅得人世间阴风阵阵，天泣涟涟。
今年的“鬼节”似乎比往年更显得鬼气森森，天刚拂晓，天空便飘下霏霏雨丝，伴着凄凄的阴风，令人有一种冥幻的幽寒。中州往西十余公里的一座土丘，历史上就是故去亡灵的乱葬岗，近些年修建成冥界汇集的公墓，每年清明时节便会涌来大批的扫墓人流。公墓的大门是一座青灰色的牌楼，左书：生来无悔，右书：故去安详，中间是一个大大的“祭”字，像一道阴阳两界的隔墙在凄风霏雨中萧然肃穆。迈进大门，两排青青的松柏簇拥着高高的石梯，顶端两侧的丘坡上布满了一排排白森森的墓碑，给人一种冥界也壮观的慰藉。
天光大亮的时候，风停雨收，仿佛冥界也有深情，不愿人世间的亲人迎风冒雨前来祭奠。但是，云霾依然低垂，天地之间笼罩着沉沉阴气。
扫墓的人群捧着鲜花，携带供品纷至沓来，渐渐形成浩浩荡荡的人流。
突然，一辆黑色轿车呼啸着冲乱了人群，伴着刺耳的刹车声嗄然停在了公墓的大门前，车门砰然打开，窜出四个身穿黑色风衣的彪形大汉，为首的还是那个恶煞一般的刀疤脸。这四个人不仅仅衣着风貌与众不同，而且一不持鲜花，二不挎背囊，两手空空在大门前游来荡去，一个个还都是大睁着凶巴巴的眼睛在人流中张望搜寻，显然不是来为亲人扫墓，肯定另有企图，人们像避鬼神一般纷纷躲开。
刀疤脸带领手下今天来此是执行郑天虎的指令。
前些时候，宋坚截获了省公安厅刘处长和赵警长核查相关案情的材料，庆幸之余，也引起了高度警惕。在宋坚的要求下，郑氏兄弟当机立断，对于那些相关血案的知情人全部发放遣散费，统统赶出了中州城。并且危言恐吓，不准这些人再踏进中州半步，一旦发现去而复返，当心命丧中州！
在这些被遣散的人员当中，就有春节前惨死的那个民工的亲哥哥。
眼见清明来临，宋坚的职业敏感又发出警报，预判死者的哥哥肯定会来中州为新丧的弟弟扫墓。当地有一种怪异的风俗，一是恶死鬼不能返乡，必须就地埋葬，那个民工是被暴打致死，属于恶性丧命，骨灰只能葬在中州的公墓。二是新死鬼第一个清明节必须有直系亲人前来扫墓，否则就会变成游魂野鬼无处安身。基于这种风俗，宋坚担心这个知情人会乘此重新露面中州，而且省厅的刘处长铩羽而归后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还会派人来中州复查取证，一旦机缘巧遇，则会导致前功尽弃，更会由此引发全盘败露。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正当多事之际还是谨慎为好。当然，这类事情公安局不便出面，还是由郑氏兄弟自己的屁股自己擦。
郑天虎对此事满不在乎，郑天龙却是不敢掉以轻心，强令派人来此扫墓之地堵截。
殊不知，强中自有强中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此时，在公墓大门内的松柏丛中，两双机警的目光正在暗中观察着刀疤脸等人的一举一动，二人正是省公安厅的刘威和赵勇。自从初次潜入中州失败后，刘威又派另一组侦察员赴中州暗访，结果却是扑了一个空，知情人全部失踪。刘威明白了，这是宋坚反侦察的又一手段，同时也激起了与之较量的勇气。在初次核查取证的过程中，刘威就掌握了当地风俗的细节，时近清明，刘威也有与宋坚同样的职业敏感和预判，决定抓住这个扫墓的时机重新获得知情人，并且可以由此打开缺口，其它案件的知情人也便会一一失而复得。因此，刘威又一次亲自出马带领赵勇早早来此守候，并且吸取了初次失败的教训，也预判出中州的黑恶势力很可能同样会采取动作，于是悄悄潜伏在暗处以静制动。
果然，片刻之后，一个民工模样的小伙子挎着破旧的背包在人流中出现，刀疤脸等人像恶狼一般猛扑上去。
两个打手擒住了小伙子的双臂，刀疤脸凶神模样站在面前，倏然挥动手臂左右开弓狠狠地抽了小伙子两个大嘴巴，然后怒声斥问：
“妈了个巴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谁给你的胆子敢再来中州？难道想给你弟弟做伴去么？”
小伙子的面颊两侧迅速红肿起五指手印，顿时吓得浑身瑟瑟颤抖，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泣声哀告：“大爷呀，俺是来给俺弟烧烧纸，烧完就走，不敢进中州城呵。”
刀疤脸凶恶狞笑：“人死如灯灭，烧个屁纸！”
小伙子连连叩头：“大爷呀，求求您了，让俺给俺弟烧个纸吧，这可是头一年呵！”
“烧你娘个头！”刀疤脸往小伙子脸上啐了一口唾沫，冲手下一挥手：“带走！”
两个打手像老鹰捉小鸡一般提拉着小伙子硬生生地往车里塞，小伙子挣扎着发出绝望的呼救：
“救命呵！……”
刀疤脸眼见大功告成，刚要放心地点上一支烟，猝不及防一只有力的大手重重按住肩头。刀疤脸惊诧地急忙回身，可惜还没有看清楚对方的面容，下颏处便遭受了狠命的一击，整个身子立刻飞出十多米远，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犹如死狗一般跌摔在地上……
其他三个打手大吃一惊，丢下那个浑身瘫软的小伙子迅速扑过来。
赵勇玉树临风一般傲然挺立，两只手不停地交换揉捏，发出“咯咯”的骨响，脸上挂着轻蔑的冷笑。
刘威乘机奔到那个饱受惊吓的小伙子身边，同时吩咐赵勇：“这几个毛贼就交给你了。”
赵勇欣然答应：“您放心吧，我今天要好好教训教训这帮混蛋！”
一个打手见势不妙，慌忙冲向刘威，妄图抢回那个小伙子。
刘威反身一个漂亮的扫堂腿，那个打手也是一声惨叫，猝然摔倒。
刘威拉起小伙子：“别怕，我陪你烧纸去。”
小伙子惊恐之中认出了刘威，顿时感到了安全，顺从地跟随着快步跑进公墓的大门。
刀疤脸惨遭狠命一击，又摔得七窍生烟，一时懵懂晕眩，许久才醒过神来。他睁大眼睛，认出了又是那个在百家饭大排档多管闲事的年轻人，后来才知道是省城的公安，妈了个巴子，真是冤家路窄！
刀疤脸在中州天王老子都不怕，更是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一时怒从心起，冲着手下大声吩咐：“弟兄们，茬子硬，快抄家伙！”
打手们迅速奔向黑色轿车，打开后备箱，瞬间人人手中多了一把长长的砍刀。刀疤脸面色狰狞，步步逼近赵勇，其他三人也随之逼上来，四把明晃晃的砍刀把赵勇围在中间。
四周围观的人群发出惊恐的尖叫，纷纷逃离退散。
赵勇哈哈一声长笑：“老子闯过枪林弹雨都没有吃过亏，你们这几把破刀片子也想讨老子的便宜？”
刀疤脸恶狠狠地一挥手：“弟兄们，砍死他！”
四把砍刀闪着寒光同时砍向赵勇。
周围的人们只见赵勇在刀光笼罩之下身形闪动，展转腾挪，拳打脚踢，犹如猫戏老鼠一般表演着空手夺白刃的精彩格斗。一阵眼花缭乱之后，几个打手相继发出凄厉的惨叫，纷纷跌出数米之远，重重摔倒在地上，手中的砍刀也都丢在了赵勇的脚下。
围观的人群发出惊喜的欢呼：
“太精彩了，像是看一场武打大片！”
“这帮恶棍撞上了强手，活该挨揍！”
“狠狠揍他们，给中州的老百姓出出气！”
“胆敢在这种地方撒野，神鬼都不容！”
…… ……
赵勇不慌不忙弯下身，拾起地上的四把砍刀，叠落在一起，然后运足一口长气，单掌一击，发出噼啪脆响，四把砍刀顿时断成数截。
四周的人群又是一阵赞叹的惊呼。
刀疤脸惊恐万状，大声哀叫：“茬子太硬，扯乎！”
四个打手连滚带爬，急惶惶地钻进黑色轿车，狼狈逃窜。
公墓的大门前恢复了平静，刘威也陪着满脸泪痕的小伙子走了出来。
刘威不见了刀疤脸等人，淡淡地问赵勇：“那几个毛贼都打发走了？”
赵勇悻悻回答：“这帮混蛋太不经打，还没过足瘾呢。”
刘威笑了，转脸问小伙子：“你同我们一起去省城好吗？”
小伙子又是一脸惊恐：“公安大哥，你们也放过俺吧，那些人俺惹不起呀，前次你们找过俺之后，那些人给俺一顿暴打呵。”
“前次是怪我们不小心露了底，我给你道歉。”刘威满脸诚恳。
“俺知道你们是好人，是要帮俺出气。”小伙子心有余悸，“可俺真的是怕了呀，俺家只剩下俺一棵独苗，俺爹娘还要靠俺养活，俺可不能再出亊呵。”
“小伙子，你放心。”刘威笑着宽慰，“我们把你接到省城后，给你安排一个临时性的工作，还会派人暗中保护你的安全。”
小伙子似乎有所动心，但还是犹豫不决。
“你这个小伙子怎么没有一点血性呢？”赵勇有些急恼，“难道你就甘心让你弟弟白白丢了一条命？这血仇不报，他在九泉之下能闭上眼睛吗？”
小伙子被戳中了痛处，眼里又淌出泪水。
刘威嗔怪赵勇：“你能不能温和一些。”
赵勇无奈地摇摇头。
刘威又劝小伙子：“你放心，我用人民警察的信誉向你保证，一定保护好你的安全！”
小伙子擦抹着眼泪：“你们可不能骗俺？”
赵勇拍打胸膛：“你放心，谁敢再碰你一指头，老子捏碎他的脑壳！”
小伙子终于点头答应了。
三个人乘上一辆地方牌照的越野吉普，沿着通往省城的公路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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