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丽梅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到小公园，没有早一分钟也没有晚一分钟，却发现井田早就坐在长椅上了，正歪着头盯着空地上玩滑板的孩子身手矫健地在霓虹灯的倒影里来往穿梭，游鱼一般。他没有注意到马丽梅。
“我来晚了？”马丽梅笑着问。
“不，是我来早了。”
井田搓搓手，拍拍长椅的另一端，示意马丽梅坐下。然而马丽梅只是谨慎地站在一步之遥的地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井田。
“谢谢你帮忙，那天要是没有你，我不知道怎么办。”
井田不以为然地笑笑，站起身来，接过信封，没有说什么，他看得出马丽梅的尴尬，于是调转话头，“每次看到孩子们在玩耍时，我都会想自己小时候……那会儿几乎没有玩具，弹弓子，铁环，玻璃球，玩警察抓特务，我总当特务……”
“为什么啊？”马丽梅诧异道。
“我小时候长得像女孩儿，脸白，个儿小，别的小孩儿都说我是女扮男装的特务，呵呵！”
马丽梅也忍俊不禁，从井田现在的酒窝和黑眼睛上不难想象他儿时的模样。
“我上学那会儿就流行拍画片了，大冬天在水泥地上趴着，赤着手使劲拍，手冻得跟胡萝卜似的。”
井田笑的时候眉毛习惯性地扬起，“哦？这不是男生爱玩的吗？敢情你是假小子啊？女孩子应该跳皮筋，唱歌跳舞，参加文艺活动什么的。”
“唉，别提了，童年阴影啊。我变声期特别长，嗓子整日充血，哑哑的，唱歌难听得要命，我们老师说我是‘乌鸦嗓’，不许我参加合唱团。偏偏我个子又高，站在队伍里显得突兀，于是连跳舞的机会也没有。”
“你现在的嗓音倒是很悦耳。”井田并不吝啬他的赞美。
夜色渐深，孩子们渐渐离散，小公园里越来越空旷安静，只有浓黑的植物在夜风里摇曳。
马丽梅觉出了冷，禁不住打个寒颤，井田马上察觉到了，收住话头，和马丽梅道别。
临走前，井田提醒马丽梅记得去复诊。
十点了，马丽梅还是打开电脑，看到了“红尘掮客”的留言：我只是到你所在的城市出差，纯属偶然，你不会吓着了吧？呵呵！
马丽梅也不由自主地笑了笑，回复了一句：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胆小，你就算是灰太狼，我也是逆天的喜羊羊。
“红尘掮客”的头像闪烁，他好像专门为等待马丽梅的答案似的，“灰太狼是什么？不是大灰狼和小红帽吗？”
“喜羊羊和灰太狼是现在最流行的动画片，老同志也要关心新生事物啊！”
“我很少看电视，不过好像我宝贝闺女在看这个。”
“你女儿都该上高中了吧？”
“不，她上大学一年级。”
“你是早婚早育的典范啊！”马丽梅不禁感慨道。
“嗯，确实。当初要不是搞大了人家的肚子，我也不愿意就这样吊死在一棵树上！”
“呵呵。”
“女人不能生孩子，一生孩子就完了。”
“您老这思维跳跃得厉害，这话怎么讲？”
“姑娘家的奶子是金奶子,嫁了人的奶子是银奶子,喂了孩子的奶子是狗奶子！”
马丽梅忽然觉得这种虚幻的打情骂俏言语挑逗如此无趣，心情一下子变灰，关掉qq，去论坛上看八卦帖子消遣，又熬到1点以后，才睡下。
近来睡眠少得可怜，黑眼圈很大，越发显得疲惫苍老。
组里的同事都怜惜马丽梅，帮她做很多事，只是曲阳不阴不阳，不冷不热，分明有意躲闪，这种用意太明显，以致于卫飒私下里总问：“马姐，曲阳最近有病吧？神叨叨的，你说他是不是失恋了？”
马丽梅摇头，百思不得其解。
周五下午语文月考，马丽梅和曲阳偏偏被安排到一组监场，马丽梅偏偏和井田约好去做复查。
马丽梅一心想着怎么借口提前溜走，竟然给靠窗口的同学发了两遍试卷，大家面面相觑。曲阳咳嗽几声，把马丽梅从胡思乱想中惊醒，学生们都掩着嘴低声笑。
曲阳抱着肩膀靠在教室后面的橱柜门上，眼睛看着不知名的所在，并不注意学生们的举动，马丽梅站在教室前门门口，偶尔到中间巡查一圈。
时间飞逝无踪，教室里的钟表滴答滴答地奔跑。马丽梅轻手轻脚地走到曲阳身边，压低声音说：“四点钟我要先走，我有事。下一场考试，拜托你一个人来监考。”
“你有什么事？”
这是多日来，曲阳对马丽梅说的第一句话，问得很唐突，很像副校长周雅兰的惯用口吻，马丽梅不禁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旋即脱口而出，“我要去看病。”
“你有什么病？”
“这个不用你管，我已经请了假。”
“原来你的谎话好像并没有这么多，现在你怎么学得像她们一样？”
曲阳的咄咄逼人，令马丽梅有点生气，她刚想表示不满，忽见教室最后一排的学生举手，义正言辞地大声喊道：“老师，我们在考试，请你们不要说话，影响我们做题。”
教室里一片大笑。
马丽梅脸一红，快步踱到教室前门，再也不动地方。
时间一到，马丽梅迅速收拾自己的东西，离开教室，她看不到曲阳盯着她背影的眼神，又是恨又是担忧。
再见到井田时，马丽梅已经没有了病人对医生的戒备和敬畏，像老朋友那样，自然而然地对井田微笑。
检查结果令马丽梅满意，阴性，再有一次检查，警报就算解除。
她正准备离开，井田甩甩手，说：“晚上一起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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