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专业是英语，大学到了最后一年，还挂着13门，学校和系里一致决定让我留级重修。我并不反对，说实话，在哪生活我都无所谓，这世界一直是个混沌的球，每个人都像浮云飘在其中，我就是最懒的那朵，可以是绽开的花朵，可以是钢硬的汽车，可以是一切形状，听风的安排。因为我觉得，我的使命不在地上，它自然不同地上一切生物的使命，也许在空中，或某个角落，一定有个困惑，等待我去解答。
傍晚，我坐上寝室的阳台，脚悬半空。看见“夏威夷帆船”从远处的行政楼走来，经过宿舍楼时，男生们用避孕套充水，纷纷往下扔，在地上溅出淫荡的水花。她头也没抬，左右移动，每一格都能安心闪过，如游戏机里的闯关斗士。最终她到达了目的地——生活区的宣传栏，利索地将历史竞赛的成绩单贴进了玻璃窗内；后来她察觉有个女生也立在窗前，手里举着本毕业证书望着自己，才不得不停下来，从包里掏出学院印章，拉起湿裙摆，挤出一些水分；右手在耷拉的***上使劲一撮，“嘿”的一声，往那纸上拍下。递给她后，就匆匆转身，再次从水球的海洋中穿梭而回。阳台外只剩下知了的叫声，四周静悄悄，一切又回到原来的模样，仿佛没人来过。
我抬头看，天空是浅海的色彩，白云似乎被梳子划过，各自舞弊，摆出绝无仅有的端倪；云与云之间的缝隙有万里，什么都容得下，以图书馆为中心，数不清的人的脑袋从物理学上呈现出一种衍波。这几年的大学生活，除了发呆，我什么事情也没做过，也始终没有一个坚定想法。每天清晨我像诈尸一样张开眼睛，发现嘴巴里塞满了自己的***。原来在梦中，我学会了给自己口交(反三俗的网站会把这词变成一个星)，我对这种柔韧性非常吃惊。我的室友们把这事写成毕业论文，报告学校，本打算能补上帮我落下的学分，可学校说生物系的教授们都出国去了，10年后才回来。我只好每天躲在宿舍的厕所里惊讶，这样日升月落，过去了四年。
随性使我长久脱离了对错，常常会干出一些离谱的事，比如现在，我突然想一辈子都呆在大学里，哪也不去了。系主任却总要说一些使我坚定立场的话，他分析了全学院的就业前景，断定了我要自寻短见的决心，于是立在宿舍楼下，冲天空射出鼓励：“你这样飘着，比云朵更写意！我要说，如果来生能重逢，我愿意出现在你的诗里。”
临近毕业时，我听到这么一句，于是心血来潮，察觉自己具有当文学家的潜质。这个想法并不突然，早在我念高三的时候，就有过这样的梦想。那时的我就想过要写一行谁也读不懂的诗，或一个从没人写过的故事，让所有的人物都是里面一个音符，欢喜地去寻找自己。
它应该是个爱情故事，我觉得这故事的地点，也不能脱离这片黄褐色的天空，如今我在这里呆得越久，越发觉它的生趣。这里的人也像突然跑进画里一样，变得可爱。你瞧，类似果树奉献花朵得到赞扬，美化自己的最初是美化他人。我要妄自给这里的所有人戴上高帽，无论他们如何对我。因此，在这个故事里，每个人都应该是高尚的，和谐的，安详的灵魂外裹着素雅的外衣，哪也不去，什么也不做，就算做了什么，也总是对的；这故事也不应该有主角与配角，因为据我了解，凡是有主角与配角的文学，主角总会对配角说：“你给我shut up！”，而我却不希望任何人因为任何事而shut up！
我的好友吉斯倒挂在阳台的栏杆上，玩着诺基亚手机，表现出了极度的不耐烦。
“再不走，我可要生病了，你了解温州的空气质量。”他威胁说。
我只拿一只眼睛瞥他。像这样的恐吓，有时能奏效，有时又不能。从前一个秋天，我把全部玩具泡在果园的湖里，他说我若再不整理，便要将它们通通变成水怪！我以为他开玩笑，结果果园一下子就热闹了，我父亲的前列腺炎便是由于长期坐飞鸟施肥的结果。
真真假假，我对什么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就吉斯而言，我知道无论如何，他都会留下来陪我的，这个来自理想国的精灵，从来就对我效忠以及不舍不弃，形同手足。
他说：“你到底走不走？”
我说：“总得给我一个理由罢。”
他说：“园里的苹果要丰收了。”
他似乎已经掌握我，知道我的动心之处。
我说：“这么快啊。”
他说：“你不可能嫌快呀！”
我收拾好行李，经过宣传栏前，发现自己的历史竞赛得分为0，有些灰心气散，告别的兴奋却也没有什么能阻挡。
和神共处的一个不便是：你常常会忘了什么是愿望。吃过午饭，吉斯张嘴轻轻喃喃，校长兴匆匆跑来我的寝室，把怀里的毕业证书硬塞到我手里，又满脸莫名其妙地匆匆离去了。嘴里念叨着：“括号平方开根号等于%，这样的学生怎么能。”
于是，我毕业了，骑上棕色骏马，朝我的苹果园飞奔开去。
吉斯像云一样飘在空中，紧紧跟在后面，不忘挥手念叨，向世人散布福音。初夏的阳光似薄荷清凉，我借风蒸发掉身上的汗，一种沐浴在银河里的快感，感觉舒服到极点，于是渐渐入睡，入睡前脑子里最后一个念头还是那个困惑。
回到果园，吉斯果然大病了一场，这天有两个泰坦人来看望他，他们有两丈多高，手里各夹着一本经书，书皮与黄昏的云彩一样黄，眼镜与紫萝兰做的书签夹于终止的那页，从两面纸张的空隙散发清香。
“什么？将有一场辩论会？”吉斯好奇地问。
“是呀，一定精彩，我已经准备好足够果汁与酱肉，即将前往比雷埃夫斯港，打算在那里坐上三天。”其中一个泰坦人自信地说。
“如果我能在有生之年看见苏格拉底被玻勒马霍斯打败，就让日月与我同光芒！”另一个泰坦人豪放地解释。
我觉得，他说得就跟他自己打败了苏格拉底一样。临走前他们走到吉斯的身边，在他耳边嘀咕，又用手对我指指点点，好像在酝酿一次远行，到底说了什么，我也懒得知道。
等到吉斯好了些，我才重新拿起了农具，照料我的果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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