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果园在龙港西郊的青龙江河畔,在山坡上像一个悬在半空的绿色城堡。果园的南方是一个绿色城堡,城堡前方是一个巨大山门,藤蔓蔽天,洞口有形形色色的异族人出没,穿着长袍,裹着头巾,各种肤色,做一切他们想做的事,就是不与我说话。有时,他们也如一团空气消失于那个洞口。吉斯说,这是理想国的出口,神的出口。按照他的话说,生活在那里的人都必定是极善的。然而那里的神遇见了我却说:“我们家乡没有一个好东西,都是坏透的坏蛋!”
好的能在那里,坏的也能在那里。我猜想,既然如此,像我这样被留在人间的,肯定是左右摇摆的人。
果园的背后是一片峡谷,深不见底,长年从谷底往上冒雾气,把整个园弄得烟雾缭绕,园里的果实年年得以好生长兴许都是赖它罢。我现在的室友吉斯就是从那儿冒上来的,那大概是在我0岁的那个冬天,我正在家中的地上玩搭积木游戏,我父亲慌忙地从果园里跑回农舍。
“有人要来了。”他说。
“谁啊?从哪来?”我问。
“不知道,在果园后面的峡谷里。”
“他带礼物了吗?”我问。
“哈哈,你还真不客气啊。”
我父亲说着,突然想起什么,奇怪地看着我,说:“你怎么会说话啊?”
一个0岁的小孩会说话,使人奇怪。
我咯咯地笑着:“就是我呀!那个客人。”
说这话时,我看见有人已经从外面推门进来,一个高个子男孩,黑头发黑眼睛,一条白色衬衫,白色牛仔裤,梳个鸡窝头,用油摸个油亮,远看像刺猬,样子像大城市里来的。他向我和我的父亲深深的鞠躬,友善诚恳的抱歉说:“真对不起,来的匆忙,没有给你们带好的礼物。”
说话间他从上衣兜里掏出了一串放着彩色光芒的贝壳,一共有七种颜色,照得人睁不开眼。
“这是理想国雪山上的彩虹贝壳项链,他们嘱咐我带来。”他说。
我父亲惊讶的模样是很经典的农夫的脸,当一个农夫得知的事超出了他的经验范围。他一生都没有离开他的果园,但他的祖父的祖父的祖父是个渔民,所以他清楚海边的故事,不禁要问:
“不要欺骗乡下人,雪山上哪来的贝壳呀?”
“那里曾经是海洋,几万,或者几亿年前,或者更多。”吉斯说。
我诚然接受了这份礼物,这是一份幸运的礼物,更令我激动的是,随后吉斯又说,他也是礼物的一部分,这样至少在这孤单的苹果园了,我就多了一个朋友,这是最快乐的恩赐。
“我要考考你。”我说。
“好啊。”吉斯说。
“心灵之上,是什么?”
“是一个锦绣的花园,有繁华翠绿的生命,正如你此刻拥有的。”
我的小脑瓜转的很快,思索片刻,立刻明白了他指的是我的果园,寒鸟露食,湖光辉映。
“你是对的。”我说。
吉斯又提醒我说:“带上它,好处虽然不少,但就是有一样,从此,你会看不见一些东西。”
我惊讶地问:“是什么东西呢?”
吉斯耸了耸肩,面露难色:“那可不好说,因为我也不知道。”
于是,他亲自为我戴上项链,摸着我的脑袋,我第一次听见他的布道。“戴上它,生命永驻圣洁,从此与伟大的理想国共生。”
后来我为这事问过吉斯,他解释说,我是在0岁时戴上它,所以我的纯洁永如生命的伊始。他还说我也是泰坦人,总有一天也会像他那样,突然变大身体,当作***礼。从此他在果园住下,开始时我父亲很奇怪,时间一长,他也不觉得什么了。等我长大些,吉斯就带我一同去打理果园,我经常有一些古怪的问题,他都一一地为我耐心解答了。
“理想国究竟是什么样的呢?”有一次我问他。
“它可能是个宫殿,也可能只是条河流,当然也可能是一口大钟!啊,天哪!我能回答这个问题吗?我的智慧都没能允许我有个定论!我得好好想想。那里完全圣洁,充满了荣誉与赞美,毫无罪恶之处,也无需日照,永远光辉一片;人们坐着金色的祥云,飘过去后天空只剩下蓝色,那些黑色云朵,就是他们的脚印。我来时,穿过一道金碧辉煌的门,道路满鲜艳的花草,仿佛没有尽头,哦,对了尽头就是你这里了。至于它是什么形状,恩,它可能是任何形状。”吉斯一手插着上衣口袋,另一只手指着天空,作思考状。
他说,人只要身在其中,就难免会缺乏一个好视角去观察自身的处境。
“它距这儿特遥远,得换好几种姿势才能联想,走在马路上,有时亮红灯我想起它,有时则要亮绿灯,脑袋里才有画面。这么着,你就把它想像成一口大钟吧!钟顶是它的宫殿,钟边是它城墙,钟底笼罩着人间的山川大地。”
我迟疑地望着他,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向头顶湛蓝的天空,清澈无边的大气层中没有半点障眼物,除了漂浮着的两朵形如U形磁铁的白云,它们背靠背,紧紧地吸引着,形成了一个巨大的“X”,从底下往上看,像极了一个两面用的白色马槽。
“我觉得,它应该是一个马槽。”
吉斯略有所悟似的拍着脑袋,笑道:“是的,是的,对极了。”
我还从吉斯那里得知,理想国里有很洁白的身躯,很丰盛的果园,很标准的标准。如:苹果是长在苹果树上的,苹果树又必须栽在苹果园里等等。总之,人们的生活准则就是遵守准则,简单却不容挑剔的公理,千百年一致。就这样,我与吉斯快乐成长着,只是我的心头一直萦绕着那个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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