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伞的事把我弄得很迷糊,我又急于求个解释。它证明了一件事:我存在这个世界上,的确看不见一些东西,正如吉斯以前警告的一样。今天清晨,我起了个大早,骑着单车朝学校进发。学校的玻璃上方有水气,里面乌茫茫看不清东西,一闪一闪地有人影在移动。钟楼在清晨的雾里迷失了方向,对什么都不以为然。河水一动不动,上头浮几块木头,长时间浸泡已经成了绿色,河水自身泛着淡蓝,没有生气。这些都映着灰蒙蒙的天,地势低些的地方停着车,背盖隐约有白色,远一点的麦田上高出了一块,那中间“嗖”的几声,出现了一把红色的雨伞,朝远处移动,在地里绕几道弯线,消失在学校门口。
我裹着我父亲的灰色老夹克,使劲蹬着脚踏板,飞快地追赶上去。
“给我站住!”我撅着屁股叫。
那伞没做声,爬上了教学楼的走廊,随后就不见了踪影。
我将单车停在车棚,愤愤地踢了一脚栏杆,多卑鄙的东西,既然不让我看见,又何必露出点端倪,三番两次勾引我?下次要是让我抓住,非将它折成两半,看看里头到底藏着什么!
我失望地回到高三(3)班,这堂是地理课,地理老师是个矮胖的球状物体,他正在给我们上历史课:
“一开始,长安城里并没有许多老师,因为安禄山造反,混乱一片,太学与国子学以下的教书先生都要被装进酒坛子里闷死,最后变成虫子。恩恩,我是见过那种怪状的,孩子们把偷来的鸭子,用绳子捆住它的嘴,丢进废旧的水缸,盖上木板,一阵子后忘了这事,捉迷藏时又亲自爬进去,随后便是目瞪口呆了。”
教室里听的人不多,有些人已进入冬眠状态,偶尔有人张大嘴巴的,是醒来观望时钟。但理解他的话的人,觉得特晦气,这样乌阴的天气里讲些。
球状物体满足地看着四周,这群倒霉蛋孩子!该吓吓的!
“那就放马过来吧。”后面有人喃喃。
球状物体假装没听见,继续说:“这样的日子里,只有一个人还心存高尚理想,便是高力士,他一心创办一所农业学校,为长安城作些贡献。随后日子里,不断有各种各样长安城的人涌到他院中。他们举家迁徙,表达了各自的从农愿望。民以食为天嘛!”
“那是一个理想国。” 末了,球状物体又补上一句,他反复强调这点。
我单手支着下巴,长发掠过窗边的寒风,心里揣测着,那未必是真的理想国,从一个喜欢恐吓的人的嘴里说出的,不能使我太向往。真正的理想国,有多遥远呢?
球状物体说,古时候,每个时代都厌恶前一个时代,讲故事是极其冒风险的事,接着他又说:“然而,我是一个地理老师,不讲历史讲什么呢?”
这句话使我诧异了很久。
一会儿天又放晴了,太阳热滚滚地直刺进窗台,许多人如影子一般溜出了教室,早餐或者运动去了,一切似乎都不受冬天与球状物体的恐吓的支配。
我在窗边发现了那把雨伞,安静地靠在窗台下方,像个会说话的精灵,骄傲地向我示威。
“这是谁的伞?”我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大叫。
所有人统一惊讶地看着我,好象被我察觉到了什么惊天秘密似的。这时窗边有同学手举20元人民币挥舞,这就像个信号,随后就有一堆人围了过来,他们在教室后面汇合,取来藏好的喇叭,人手一个,来到我面前将我包围,一起冲着我的耳朵喊:“20元,20元,谁掉的20元,新鲜的20元!”
我觉得这件事很可疑,但由于当时我的脑袋装满了都是那把古怪的雨伞,所以一直没去研究这事,只觉得这是一所怪学校。等到人群散开,那伞已经不见了,我趴在落雨的窗台,发现它正行走在学校大门口的广场上,那下面是一个熟悉的身影——王姑娘。
我的脑海中突然有了线索:早晨有人送伞到学校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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