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多月过去了,为了避免抬头看见王姑娘,或者被她看见我不知所措的眼,我像鸵鸟一样,把自己的脑袋埋在课本上,结果在几次月考中都拿了文科总分第一。政治老师慢慢意识到我是个培养的对象,也再没让我罚抄作文,但我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冬天的小雨在树木的顶端摩擦,夜幕降临,雨丝在高的地方还有轨迹,到了近的明亮的眼前,就只是一些细碎的白色飞花。我手里端着浸了洗衣粉的脸盆,从木屋走到阳台,使劲摩搓,企图在这堆脏衣服里弄出一些泡沫。每动一下,我都抬头看窗玻璃里的自己一下。我在想,教化谈何容易!基督徒的神情我很清楚,他们还未开口,就会使人觉得肃穆,他们的语言简洁清晰,不管说过什么,总会给人无穷的引导与思考。其实只要他们中某人站在我们中间,就会有一种指引,因为他们的眼睛会说话。可我呢,我可有长了一张足以说服他人的脸?
对王姑娘的“教化”使我坐上了深渊悬崖的边缘,一如既往,我又在她的生命里什么也没做过,也将不会做什么。这些日子来,我在她面前,有时隐藏,有时热烈绽放,都是为了正确表达自身可欣赏的地方,但所有努力却换来了拒绝!如果人的选择总难免受这样那样的理解限制,我唯有同情她,她没有做出一个明智的选择!如今我只想离她远些。
父亲看见渐渐沉默的我,总以为我在学校里过得不如意。每次我从后院推来单车要去学校,他总默默跟在我身后,似乎有什么话要讲,但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讲。上坡下坡,我在这条路上日夜往返,生活少有变化。这天清晨,我批上他的老夹克,扳动着脚踏板,他终于忍不住了。
“最近中午怎么没回来吃饭?”
“在教室里自习。”
“成绩还好吗?”
“恩。”
“在班上排第几呢?”
“第一。”
“哦。”
他欣慰地点头,嘴角扬起一丝笑,重新将锄头挂到伛偻的背上,低着头朝地里走去了。
下午我从学校回来,我意外发现表哥来访,他在另外一所高中读书,因为都面临高考的压力,我们很少碰头。也许是年龄与性格都相近,亲戚中,我与他算最谈得来,每一次他来,都会给我不少惊喜。这回一年不见,他果然变化很大,高了两个个头,一副眼镜架在鼻梁,十足的书生气。我与他交谈,才发现他还是老样子,喜欢教训人,动不动一大堆的道理,扮演一个热心的“排忧专家”。我深怕他问起最近的烦恼事,便一再表明决心,目前什么都不想,一心考个好大学。
“干吗老说啊?你要上大学,说一次我就明白了。”他教训说,“不必给自己太多暗示,这样事得其反,对了,你最近听谁的歌?”
“齐秦。”
“他,好听呀,我也很喜欢,声音特有感觉。”
我从床头抓起的一盒磁带。他接了过去,上下翻来覆去:“我看看,有没有我没不熟的歌!”
“很老的歌,你肯定都听过了。”
“这首《和爱无关的故事》,我特喜欢。”他指给我看。
“还行。”我表示自己算得上他的知音。
后来他走了,由于他留下的隆重推荐,我又把磁带倒到了那首《和爱无关的故事》,轻轻的旋律在耳畔响起:我抛弃了我的名字,寻找河流的最开始,一些和爱无关的故事……
我想,这世界上的一切,到末了都会和爱无关。一如我的感情,无论它有多热烈,都只是在一个寂寞的角落里燃烧,并不能与谁的爱发生碰撞;而那个一心要被葬在红海的王姑娘,也许是羡慕那刹那间的感动,但花开一季,凋零的黑玫瑰就与爱无关,等到她的尸骨成灰,飞落于田野,她的一生也会与爱无关。新翻泥土的芬芳,青苹果点缀的温馨,这些都是美好并且和爱无关的故事。这样想,我应该释怀。
我坐在窗前,远远地看见父亲在地里抽烟,正朝这边微笑,沟壑般的额头泛起自足。我才突然惊讶,表哥怎会在如此繁忙的学习中抽空来看望我。可爱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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