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在那个时候,我若趁日军的炮弹没落地之前,忙里偷闲,邀请李政委参加我和小王同志的婚礼,他一定是不会答应的。首先地点他就不认同,他不认为世间有那种模样的果园,白天夜晚都有太阳,这纯粹是宗教迷信!其次是时间问题,他认为不出十秒钟后我与小王同志就要一命归西,而且手被绑着连交换信物的可能都没有,哪还能举办什么婚礼!
但工作人员在许多年以后重整过往干部资料时,发现了他当时的心情,当然,这日记的在日军前来轰炸的前一天晚上写下的。三十六计中,有一招是借刀杀人(当然,这主意是谁出的,他并没有标明),李政委在纸上说,抗日战争中,我们结合中国具体的国情,广泛应用了孙子兵法,如游击战,麻雀战,农村包围城市,这些是外国人所不了解的,原汁原味,那两人死得其所,是具有中国特色的死。
由此可推测,那颗炸弹落下时,他的心情是愉悦的。
小王同志临死都没有闭眼,光亮的眼神教人勇敢,眨一眨都很可惜,仿佛那炸药在她眼前的散了串的糖葫芦,落下个晶莹剔透好不自在可爱!擦着地面炸开,亮光就出现盲点,盲点过后,便又是白杨麻绳裤衩,铁丝土窖高墙,上面还是写着:“坚持抗战,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打倒世界法西斯主义!”
眼前的尸体被炸个稀巴烂,血肉模糊看不清模样,从上衣角露出的那半面褪色红旗,我推断此人是李政委。他抱着落在小王同志脑袋上的那个弹药,飞出了三米多,记得上次运动会,他与主席打靶,一个不小心赢了主席三十三点,后来跳远项目就不敢造次,故意输了主席一米多,结果只跳了一米。看来这次的三米如果不是他的正常水平,也是他超常发挥了。
但不管他有没有破了部队该项目的记录,事实是,他毫不商量地抢走了小王同志的“有中国特色的死”,这不容质疑。
我想这时若问他,他必定会说“人可以红,旗不能红”,没过多久旗也红了,时间剩不多,我若问他是否愿意参加我与小王同志的婚礼,他必定又要批评教育我,于是干脆不问,结果是他问了小王同志一个问题,他问小王同志是否喜欢听马克思注意更新大会。
小王同志也许受了过度惊吓,竟半天说不出话来。
最后见李政委像只被割了喉咙一刀的鸡一样,在血泊里抖了两抖,没动静了。小王同志终于停了结巴,挤出了俩字,一个是“还”,另一个是“好”。
我一早就明白,还好就是不爱听。关于小王同志的许多事迹,我都是在后来的生活中找到反证和解答的,比如说先前我怀疑过她伪装,其实她不曾伪装,打个比方,数学课,地理课,政治课,包括我回来后的英语课,她都是确实不爱听的,再加上有一次晚自修,大概是她接受了那玫瑰花后的几个月后吧,我跟踪她到了学校后面,见她一个人在那里放纸船许愿,里面还有蜡烛,虽然只有一点两点,却把整个夜晚都照亮了,她扭曲身子蹲着,那温馨的场面连一个浪漫主义者都叹为观止,可见她说的都是真的,不爱上课是真的,不爱跑步也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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