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同志的咯咯笑声很难忘,前几年我在农村插队,常常独自愣在田埂上出神,回味着它,忘了抡锄头,结果被发现了。村支书说我脑袋里一定在琢磨着破坏的事情,他叫人扒了我裤子,把我吊在村口,弄开的嘴巴,狠狠地朝里面塞了一大把干草,再在另一头点燃,然后问我:“村北的大坝底下的口子是不是你挖的?招还是不招?”
我开不了口,因为那会儿嘴巴特充实。
他们认为我不招,棍子就朝我抡来,把我打个半死。
村书记火气可大了,抽掉我嘴里一半稻草,问:“到底说不说?”
我说“不是我。”
他就反驳:“成天在田埂上发呆,不琢磨坏事才怪!皮硬起来了呢!”
于是他们又用木棒对思想不进步的我教育了一顿。
最后见我不说话了,他们便认为我终于在教育下勇于承认了错误,还有改造的机会。后来他们把我的脑袋被剔成光圆,又拿了块牌子,写上“挖社会主义墙脚”,挂在我的脖子上。
今天,农场来了人,把我从黑忽忽的屋子里拖出。
“这是带我上哪呢?”我问。
“听说你以前是个部队教师?”
“恩。”
“大伙闷得慌,叫你来讲讲故事,讲得有趣不用挨揍。”
“讲什么呢?”
“你不是张国焘的勤务兵嘛,就讲讲他的事儿!”
大伙在村支书的院子里坐好,绳子的一端就系住院子中央大树干上,另一端系着我,我就像只狗一样蹲在院子中央。
村支书一屁股往椅子上坐,说:“要文斗不要武斗,说吧!”
我说:“格杀勿论,造他妈的反,革他妈的命,那我就开始了。”
大伙已经催了。
我说:“其实也没什么,早年张国焘被北洋军阀政府逮捕,关在狱中,那牢里共三人,食物少,大伙商议烤老鼠吃,他就十分反对,因为他察觉狱中并弄不到胡椒粉,味道散失不少,另外还有失他的身份,硬是不参加那次‘反封建的烧烤运动’,坐在一旁咽着口水。不料那夜是北洋政府大总统练枪的日子,觉得练活人太残忍,就命令御前带刀侍卫先到牢中毒死200个革命党,再拖到枪房。那些老鼠全都是吃过别的牢房的毒药刚折回来,结果三人吃了两口就顿时毙命。经过了这次生死考验,张国焘却不愿意总结,他认为这样的时代并没有留足时间给人思考性命,计划跟不上变化。于是他抓了一只没被毒死的老鼠,认为这是生物基因突变的造诣,计划跟不上变化,就体现在这里。他用泥浆搅拌了青苔,制成一种奇特泻药,喂那老鼠吃,那老鼠刚开始不吃,就在手心蹦蹦跳跳。看牢的两个兵觉得好玩,以为耍把戏,就蹲下来欣赏。结果那老鼠都市嗤牙裂齿,发了疯一样冲出铁窗,跑上了大街。一路跑一路泻下记号,到达革命者地下指挥室事,就拉得除了一张皮什么也不剩了,于是往地上一栽,四肢伸张,摆出了一个“共”字。同志们顿时明白,有兄弟遇难,赶紧呼吁社会各界,沿着鼠屎追到了大牢,干掉了那两个劳役,救出了他。
大伙哈哈笑,村支书带头拍手说:“向‘三家村’猛烈开火!奶奶的,你好棒,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我却没有理他的赞美,因为正忙着感悟了:从前我经过小王同志“精神系统”论的启发,对张国焘渐渐有了新的认识,如今讲到他,突然想起,即使当时他不逃西安,党与毛主席也已经原谅了他,他可以继续逍遥当个副主席,可他却偏偏要跑。
所以逃跑之于他,就是一种气质,他仿佛在与什么人在进行着尊严对抗,然而越逼真的情感,就越容易受挫,于是他为自己准备一扇逃生的随意门,一有挫折就溜。他嘴上对某物表达的情感越浓烈,他逃跑的欲望就越强。这是小王同志所说的“大畏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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