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单的时候,我常有这样的奇想:如果我始终凝望,横亘我们之间的荒园,会否一夜间冒了清泉?爱情,我算计着,也就这样了吧,或长或短,竟是一次类似雨季的来访,其间夹着思考,酝酿就有了必要。但若存心要滋润这些那些,总要先湿透自己罢!是的,亲爱的,我是一片云,你所熟悉的那样。嘘,悄悄地,不要告诉别人,云有云的习性,我以从容不迫为主,喜欢这样无谓而端庄地散着,直到有一天你突然把我唤起。
民国六年,大暑,海风猛烈,却有一些粘巴的咸。
我望向西边,岩头的船队已经全部出发,排成一个6字。这时是空船,走的快,如一团褐云。无需谁来告诉我,落潮行船,估摸最前头的那只到达官山岛,还要两个时辰差一刻。我就径自的笑,没有人能比我熟悉这里的海路,大渔湾的每条船上的舵都是我所造,行多久要换舵,也只有我知道。
等笑开了花,太阳正陷入官山岛的月牙型缺口,又出现一段的弓形弧线,红的道地,我仿佛感觉有人需要我了,于是收起憧憬,独自跳下水,激的一半天空水花,水没进我的腰身,前进有些费力,但我还是一点点向前移了,上了滩后,似乎没有轻松多少,又软又细的金沙足有半条腿深,纷纷粘在我两条湿湿长满毛的腿上作痒,我反倒盼着立刻跑回水里,让浪冲一下,别提有多爽!
沙的表面是烫的,下头却有些冰凉,冰凉令我留恋,走了两步就觉得懒洋洋起来,一种若有所失的感觉,刚刚的兴奋劲又全没了!便一头扎进了沙里,闭上眼睛任由太阳在我脸上射着。憧憬是习惯了的,那美妙也甭提,是习惯了的。可是这回一下子近了,我又有些担忧了。像敲铁,动作是机械的没有生气的,但来回击着,心中就有那舵没成型的影子,仿佛就是充实,又不像完工后,舵就是舵了,和别的无两样,少了兴奋的。这兴奋就如鬼魅一样绕在我的心头,可以让我甜蜜的睡不好觉。我这样想着,又开心起来了,一骨碌的翻身,朝那片大海眺望过去,船与船已经拉开了距离,最后一只被甩到远远,要赶上第一只可能要许多时间。然而每一只都在风中摇晃,都似乎在与什么东西追赶,又似乎被什么追赶。
埠头的巡捕房屋顶上十八星旗被海风侵蚀的苍旧发白,这刻又无法自拔地自我拍打,“啪啪”声似乎传到岩头这边来,这声音是紧张而奇异的。巡捕房的人从张大帅揭杆宣布独立那日起就闲着,若我无情绪,他们便要永远这样闲着!可我就这么有想法,于是他们竟在我的脑子里,霍霍欢跃了N年!这次,我感觉那幸福终于要来了,来了!
这样的急迫给了我很大快感,我在风中几乎有些兴奋到麻醉,一眨又望见那憧憬,欢乐足令我浑身酥麻,一头倒回了沙里,那云朵白的很干脆,像面镜子,上头还有我的倒影哩!
讨海的渐渐回来了,笑脸送来,我熟悉地问候着,发现太阳浓了些,却不见了踪影,于是大伙都成了个模糊的影。
“陈老大,又捣油呢!”他们一个接一个的重复。
“嘿嘿,嘿嘿。”我说。
“听说这次张大帅要一只大的,你们金山行可有大捞头了!”
“希望吧!”我说。
希望总是要有的,我就这么生存。金山行好就没有这么大的生意了。外面兵荒马乱,都是张大帅一人撑起来的,这次他要艘大的,我们就给他造艘大的。所有的希望都似乎压在这只船对能否平安到达官山岛了。
我直起身,立于风中,如一块冰冷海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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