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算走了运,近来非常凑巧,每逢节日的时候,就会有女生发一条短信,告诉我某些暧昧的情节,我告诉小郭,他就是不相信。端午的傍晚,我正跪坐在寝室的桌子前,紧紧抱着脑袋,时间一秒一秒地在我神经里划过,很快,我的“永久”牌方便面就熟了。
室友诗人公孙策朝我走来,阻止道:“等等,吾久读史地,当知历史之长久可达亿年,宇宙之浩大可至无边;人之渺小,就如蝼蚁;然足不出户,久不涉远,只居于斗室,屙屎谓之小,泡面谓之方便,小便也。”
“美也。”我称赞道,发觉自己已没胃口。
公孙兄在端午节不回家而留下来陪我(没有车费),这份情谊很重,于是我决定把泡面让给他吃。半年前,他曾经与我打赌,要穿着学校军训时的迷彩服与帽子(5元一套)前往学校餐厅吃饭,结果我输给他一个月的饭票。显然,有我吃的,就不能少他,一分钟后,那碗就见底了。我转头往窗外的傍晚,天空黄黄的,有几朵浓密的云,空气里有和谐的光辉,把暗的硬是拉上一点亮,人在里面感觉非常朦胧。这时麦克的手机响起短信的声音,我吓了一条,脑袋里立刻被一些日本鬼片的场景占满,但我又不能让他们俩看出我的胆怯,只好假装勇敢去拿手机,上面写着:麦克,今年粽子吃了吗。
“谁啊?”公孙问。
“我不知道。”
“那你回一条过去看看。”
我将信将疑地回了一条:没有。
对方:这样啊,我这里有啊,要不要啊?
我:好啊。
对方:你来操场拿,我有话对你说。
我知道冒充别人实在不妥,但出于好奇,我还是答应见面了。很快,我们在操场相遇,那个女生长得还不错,一米六左右的身高,一头乌黑长发,有点像日本电视里那种,但吓坏我的不是她的模样,而是她的直接。她看也不看我,把粽子往我怀里一塞,指着天上的星星说:我爱你好多年,就像那星星,一年,两年,三年…。她的手指在天空中比画,每说到一年,手指就往下按一个,一直说到只剩右手小拇指,姿势非常的优美。这样的孤单的风景,这样盛情的邀请,我才明白,为什么麦克总是没法拒绝。
“嘿,您瞧瞧,这么多年!”她自足地说。“我还以为晚上你不出来了呢?”
我瞧见了,可陈麦克不在,我作不了主啊!我趁着夜色打量她美丽的脸,才发现是个高中老同学。
“啊,是你。”我叫道。
对方也仔细地看我,大概已经察觉不同,立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大概鼓了这么久的勇气,才发现向一个错的人表白,脸上顿时红得火烫了。
“啊,嘿嘿,是你小子,这个。”
“对不起啊。”
我嘿嘿地摸着自己的脑袋,幻想着麦克以前是如何一次次伸出他那双大手,把这些小手握在掌心,有多温馨。我觉得大学有两件事情避免不了:等开饭与等恋爱。作为唯心主义哲学家的我,一再尖锐地摆明立场:我们等的不是真的饭,而意念中的饭。依照公孙兄的看法,我只需要想想思维里的泡面就可以了,不要太介意它的具体形式;等的也不是真的爱情,而是意念中的爱情。它来源于阳光,水,食堂,你一口我一口的红烧肉等等物质,却完全不表现于物质,有人令它来使自己的精神匆忙,好摆脱空虚,最终伤害了自己。如果传言是真的,麦克应该拥有过很多,可他却依然每日都在等待新的事情,爱情对于他而言,到最后只成了好奇,他大概想知道一下,下一次被人拉到那操场,看人比着手指是什么感觉。他坏吗?由此可以推断:在这里,等待是最有哲理的东西。
“哎呀!”她惊讶叫道,“你摸后脑的模样好像他啊!”
“是吗?”
“对呀,你有没有女友啊?”
“没有。”
她满不在乎地说:“其实当年在高中,若不是有麦克在,我可能爱上的是你。”
“太客气了,太客气了。”
她却不依不饶,继续问我:“你说,要是我明知你不是麦克,会怎么样?”
“哪能啊!”我喘着气说。
我谦虚地回答,后来她果真就不客气了,抓起了我的手,问我会不会太迟,我心跳地厉害,根本说不出话。我窝在大学里好久,终于盼到了这一幕发生。我终于明白表白其实是那么简单的事,人要学会打破沉默才行,因为别人也是寂静机警的。我一头跑回寝室,公孙同学在照着钢琴谱比画,小郭站在桌子边练美声。
“你们不能不信!”我叫道。
“你接受她了?”小郭停止运动,惊讶地看着我。
“没有!不过,我终于知道了该怎么去吸引女生了?”
“怎么样?”
“都有一个看似公平的原则,就是要你一下我一下的,总是由我来不行。比如,我很乐意主动报上手机号码,证明我们以后可以不孤单,但后来又绝不先打电话。”
公孙策说:“哈哈,你终于明白了!其实你明白的这些,不过是大学的皮毛,一些现象而已,你还不懂其中本质。”
我说:“你好象很懂哦!”
他笑:“那当然,我正在写一本叫作《神秘的大学》的书,解释这里发生的一切。就拿你今天与那女的逛操场的事来说吧,如果当时你们俩有了短短的冷场,你就会有空闲批判自己,批判从大学第一天至今的萎缩,甚至波及到童年时犯下的一堆错,对不对?”
我哑口无言,这家伙还真行,的确是这么回事,幸好那女的主动到不给我机会批判自己:“好象真是那么回事。”
我一把拖过公孙:“大师,教我几招泡妞的秘籍!让兄弟去爽爽!”
公孙说:“刚刚那女的你为什么不要?”
“不喜欢啊。”
“送上门的都不喜欢?”
“总会遇见喜欢的,你们等着看,下一个节日是什么?”
我嘿嘿地去翻台历。小郭默默地看着我,丢下梳子,离开了寝室,我才发现自己说错话了。
到了中秋节,每个班级举行赏月活动,大家一起来到了学子广场,我们有的唱歌,有的跳兔子舞,还有的做游戏。值此美好佳节,我察觉自己的脑袋有点不安分,似乎在等待什么,把屁股插在草地里,一直对着天空发呆,我听说每个班级都有搞,不知道小郭的班级在做什么,又在黑夜的哪一块草地上。
“TOM,来首歌吧。”大家说。
“OK。”我说。
我唱了张栋梁的《当你孤单你会想起谁》,连自己都被感动了,这是怎么回事呢?我在期盼什么呢?我的心中有一股暖流,一直澎湃不停。
回来的路上,我收到了小郭的一条短信:吃月饼了吗?
我:没有。
小郭:我这有,你来操场拿。
我:有没有话对我说的?
小郭:有。
我走到操场,小郭就坐在那树的下面,静静悠悠。他把一袋月饼塞到我手里,又塞来一个信封。“给!”
“情书?”我转过脸,背朝小郭,惊讶地对黑夜叫道。
小郭一下子红了脸,看着我惊讶摇头:“我这个夏天在海边拍的照片,刚刚洗出来,给你一些。”
我打开了来,里面的小郭站在家乡舟山的沙滩上,穿着一条背带兰色牛仔裤,张开双臂拥抱天空,笑容比风还自由。这画面独特,似乎与我有关,里面却没有我的影子,小郭也一点都不孤单,他仿佛阳光下的那张鬼面,在与一阵风恋爱,就是在风里微笑着。我时常静静地坐在猎书馆的椅子上,望了它许久,始终望不出里面的端倪,只是它身后的木板已经镶了金边,令它的在周围变得如火一样的热情,诡秘就越发青炎棘手了,一整个孤单而美好的世界。
“很美。”我说。
小郭很开心,几乎要跳了起来。“哪有啊,这条背带裤太土了,那天我怕弄脏,只好穿了这个。”
我坚持说:“真的很美,您瞧,这沙子。”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