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令人气愤了！我兴匆匆地从济南赶回来，看到的小郭却如此令人大失所望。我回到农庄，他向我打听了济南分会的事宜，我一一作答，也没有多说什么。
白雪是个聪明的女人，她似乎看穿了我的心事。却又不方便把话说完。“你对他，好象有种特别的感觉哦......”
我仿佛有种被人猜出内裤颜色般的心虚，慌忙掩饰。“瞧那个人！”
白雪不说话，径自笑着离开，我想她大概以为这事很好笑。
官山岛的夜总是伴有星星。春末太阳开始晚落下，岩头边的地气在黄昏时蒸腾厉害，求一种水分盈亏的平衡，却怎么也保证不了。几队稀落的兵在操练，他们面色枯黄，身型疲倦，眼里看不出一些生气，偶尔泛出一点光来，当原处的海面上传来熟悉的笛鸣，那定是家中老人与妻子远航回归了，晚餐定少不了几条可口的缅鱼，饭后还可以讨好女儿，分半篮她在芦竹弯打来的蚕桑，拖人往队头家中送去，换得夜间集合前的片刻迟到，与妻子享受亲密。他们中有几个的嘴里叼着“想当年”牌纸烟，挥舞手中的破钢枪，踏着激动的步伐，口号被海风吞噬，几乎连自己也听不见，模样却很振奋人心的。总有要失望的时候，当那船靠近，确定了它就是自家的船，里头却不是熟悉的人，但有熟悉的衣装。
一队从前线退下来的伤兵，正在呜呜地对着天空叫着，那里是碧蓝的无边无际，热火的云彩烧红了一大片天的低处与海的远处，几乎是浑浊的世界了，橙红里面分出一支金蓝，镶上金黄的边，薄薄只有几毫米，对岸的大渔镇在如此垄断的单色里摇荡，几片白色海鸥扑水面而过，似乎对士兵很熟悉，也是这几只，有时也歇于船桅，趁人忙时挤来叼几条小鱼便飞走，只是那是从前的旧时光。
士兵们面如猪肝，嘴唇干裂，两颊都有深陷的褶皱，嵌着泥黄，想是被海风拉的口子，咸咸的；他们一面说着难听的话，一面等待摇橹的老头晃晃悠悠地靠近大船，远时要开口骂，近了就不稀奇了，又没有力气，便不去理睬他。老头也不说话，抽身去船尾，架好梯子，对着船头大声吆喝，他的声音，熟悉却不能概括其大意，唤牲口一般尽是虚词，上头的人就一个接一个下来。岸边先是混乱，过后是骂声，不论高兴还是不高兴；再过后就是哭声，有男的有女的，和海风一样腐蚀墙壁和人的神经。
时间久了，我更喜欢这样独自转悠在海边，静静欣赏这些不变的景色，也慢慢察觉自己内心的空洞。大爱无所依，我像片浮萍，任由风雨不知道方向。有的时候，我甚至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到过这个农庄，一切仿佛都翠绿的烟雾中飘荡。
我记得以前，我在一个满是黄土的矿上劳作，没完没了地敲桶，每天看到的，也就是同样黄色的老兵，与这里大不相同的是，它们不仅平静，而且很容易就使人认定自己原本属于那里。小郭给我造成的错觉，本来可以弥补我在这个飘摇无定的世界的无助与恐慌，然而他那日的举动，也等于敲醒了我的梦，否定了所有。我想，他与我的弟弟一定有很多共同语言吧，因为后者也曾这样突然消失出我的精神世界，使我感官一空。但我的弟弟怎么看也不像是有此倾向的人，大概，这也是小郭的一厢情愿罢！
不开心的时候，我总会是去找李小姐。白天时，我在学堂的窗外静静地看着她，夜里我们就在其它地方***，地点不一一列举。我不敢老往妓院跑，一方面是担心小郭察觉，一生气将我赶出农庄；另一方面是害怕过分招摇，得罪了李小姐的那些有钱的客人。
你瞧，我是一个读书人，还在济南教了一个月国文。前不久正巧赶上优秀工作者选拔，我还被推选为学校的进步模范。这些我本打算对小郭夸耀的，但都没来得及说。但不能否认的是，他也承认过：我是一个文化人，而且还比他优秀。若非他外公贿赂，现在我可能就是一个举人了，还没准当了县长！这女人也标榜自己是个文化人，啊，文化人，我最看不起文化人了！除了用一些华丽的辞藻掩饰自己，什么也不会干了。我不但强奸这类人的肉体，还要强奸她们的灵魂。瞧他们俩多像，读着我的诗时都瞪大了眼睛，仿佛一辈子都被深深感动了，背地里又不知道想的是哪一套！这没有什么大不了。这样说来，李小姐比小郭还要好—— 她从不与我多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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