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良见娴雅不信续道:“因你得知龙四就是小面团子的爹,我才勉不得已藏了一颗真心。 可此次,此次你遭此大难,他却丝毫不能保你的周全。听说他昨晚你离开时他正在孤独小姐的后花园,我出来这么多天,早已经去灵州将他打听得很清楚,他那样的身份,也不知能不能全心对你好,我怎能放心将你交与他,我……”
吴良一番话尚未说得尽兴,门啪嗒一声,开了。
两人往门口一瞧,龙应天脸色铁青地站在门口,手中一碗汤药,正腾腾地冒着热气。娴雅茫然中还能感慨一番,按照吴良那些话本里的段子,昨晚英雄救美的主角本应是龙应天,不想却是个跑龙套的。
吴良斜觑了一眼龙应天,没再说话。
龙应天将药碗放在桌案上,因吴良正占着床边,他便只得在桌案旁坐了,脸色阴冷如雪,目光淡淡凉凉,一句话也没有说。
房间里顿时静的连一根针坠地也能清晰可闻,对着两个不言不语,心里却互相恨着的男人,娴雅觉得这滋味委实不好受。
吴良方才说因龙四是小面团子的父亲,他不横刀夺爱,所以才将一颗真心藏了。
娴雅顿时觉得他这一颗真心却也藏得忒深沉了些,他俩每晚一起下棋,一起聊天,他将自己喜欢的话本子拿给她消遣,却从未说过一句越规矩的话来,弄得娴雅还真以为她在他的心里不过和堡子里那些女子一样,没什么分量,他刚才说的那些她还真连一丝都没瞧出来,啧啧啧。
虽然她曾经对那不正吴良有过那不正经的心思,可他当初什么也没说,就连一点暗示都没有,就是偶然有一次说要和她一起上街,后来娴雅也觉得那实在是不能说他对她有非分之想。现在却说打从见第一眼就思慕她,如今回过味来,却叫也叫她偷偷地有些欢喜。只是吴良现在才来表了这个白,娴雅心里能生出的只是一腔心酸和一腔感动了。
她觉得即便遂不了吴良的意,那拒绝的话也要说得十分温存,万不能伤了他的心。便讷讷开口道:“这个,终归是我们相爱在前,我与你,呃,我与你也只得是有缘无分了。你说思慕我,我心里其实十分的欢喜。可是,可是感情这事,感情这事也要讲个先来后到不是?”
吴良的眼睛亮了亮,惊喜道:“若你能同我一起,我愿意将灵州国得罪个干净。”
说完吴良瞟了龙应天一眼。娴雅这才将将注意到,袅袅的药雾里,龙应天的脸色已难看得不能用言语形容了。
娴雅觉得他摆出一副难看的脸色来自然有他的道理的,她也明白,身为他未过门的妻子,却当着他的面同另一个男子商议风月之事委实有些荒唐,大大地驳了他的面子。但是她觉得同吴良都是光明正大,况且此番本是他来得不巧,她总不能因了他误打误撞闯进来就给吴良钉子碰。毕竟昨晚吴良是她的救命恩人,毕竟之前他们的交情也算是不错的,曾一度,她视他为知己。
见龙应天脸色这般难看,坐在这里也实在让人觉得尴尬,她揣着一颗好心对龙应天道:“要不然你先出去站站吧?”
龙应天并没有理会,只是低头去瞧那碗乌漆麻黑的汤药。
吴良见状又坐得近了娴雅一尺,柔声道:“小雅,你只说,你愿不愿同我一起?”
娴雅脑袋一震,差点没伸出手去捂住他的嘴巴,当着龙应天的面,他这么说也委实太胆肥了,要知道要知道他可是灵州国的那个呀。
娴雅捂着一颗为他的冒失而砰砰乱跳的心,心平气和的说:“你也知道我是很重礼数的,既然我曾经是他的女人,自然是不会离他而去的,不论他以后如何待我,我相信他对我的一番真心。你这份心意我承收了,也感激得很。但我们两个实在有缘无分,多的我都不再说了,你对我的这个念想,若还是泯不了,就请你继续藏起来吧,终归我是知晓了你这份心意的,并长长久久都不会忘记,但是我希望你今后能够过得快乐,天下之大,总有你喜欢的女子的。”
娴雅扪心自问自觉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无懈可击,既顾全了吴良的面子,也全了龙应天的面子。
吴良听后脸上露出遗憾凄楚之色,木然地将娴雅看了好一会儿,最后轻轻叹了回气。又帮娴雅掖了掖被角,转身出房门了。
龙应天仍旧坐在桌案旁,一张脸隐在药雾里,看不太真切。
娴雅一把将药端过来,捏着鼻子一饮而尽。良药苦口,这药苦成这样一碗汤药下肚,苦得娴雅从头发尖尖到脚趾头尖尖都哆嗦了一回。想来确然是味良药,她只能这般自我安慰。
“阿墨还好吗?昨晚闹不闹?”娴雅淡淡地问道。身体还虚着刚才又因为和无良的一番长谈弄得十分疲惫。
“阿墨很好,我叫孟宽将他送到林州去了。”龙应天淡淡地说道。
“好好的,你送他去灵州做什么?”娴雅不解,心想是不是龙应天要办什么大事,小面团子在这里终究不方便,想来想去,他要办的大事不过是同那独孤小姐的风花雪月罢了。
心里不免又有了一点悲凉。如果他真的可以接纳除她以外的女子,她愿意放手离开。
“我在这边还有一件事情为办,会很忙,你如今身体又欠安,我怕冷落了他,就打发他去灵州了,那儿家里有的是人,他不会寂寞的,你放心吧。”他淡淡道。
儿子是他的,他想怎样便怎样吧,自从小面团子一声一声的唤他爹爹开始,娴雅就知道他心里十分疼爱这个孩子。
“我困了,想睡一会儿,你忙你的去吧。”娴雅装得十分虚弱的样子,气若游丝般说道。
龙应天拿过碗放在一旁凳子上,却并不急着走,侧了头看着娴雅,道:“你可知道,回回你不愿与人说话时,找的理由都是犯困?难道你就真的不想跟我说点什么吗,难道你就不想问问我和独孤小姐昨晚后来怎样了?”
他的话让娴雅狠狠怔了一怔。
诚然这确实是她一贯喜欢找的一个借口,然而这次她这一次却千真万确地头一回在他面前使用,不想却让他给三言两语的化解了。
娴雅尚且还在思忖到底要不要再将他赶出去,龙应天却已来揽了她的腰身爬上床来了。“母狐狸。”他的声音有些低哑,有些迷离。
娴雅轻轻嗯了一声,以为他要向她坦白了,不想他却只管将她搂着,没再说什么。
娴雅以为他终究不会说什么了,却在这档口龙应天又挤出来一句:“你刚才说的,全是真心话么?”
娴雅听着有些发懵,方才我那一番话,都是说给吴良听的,与他却全没干系。是她的真心话还是不是她的真心话,这个问题似乎要吴良来问才妥当,才圆满。
见娴雅不答龙应天埋着头像是苦笑了一声,这一声有那么股子没奈何的意味:“你这样任我搂着你,你答应跟我出来治病,你答应再给我生一个孩子,都是因为你曾经做过我的女人,都是因为我是阿墨的父亲吗?除了这些,我在你的心里……”他将她揽得更紧一些,叹了一口气,却并不接着说了。
娴雅在心中雪亮雪亮地过了一遭,自从这一次她同他相遇,龙应天便从来一副泰山崩于前连眼睫毛也不动一动的性子,总是一副一切皆在他掌控之中的盛气凌人,此时竟在她面前显出这等示弱的姿态,娴雅心里委实觉得很爽。
她干干笑了两声:“我答应与你好也不全是这个。”
他僵了僵,抬头来望她,眼睛里亮晶晶的东西闪了闪。
她被他瞧得不自在,轻轻咳了两声道:“我爹爹蒙冤入狱,肖家堡危在旦夕之际,你挺身而出,每日闲暇之余你还抽着时间去看阿墨,叫他读书写字,将我藏着的那些话本子一字不差的教他念完,使得阿墨关键时刻知道如何挽回自己的父亲,又将我一直都不想嫁的戊戌司马大将军替我赶走,这些我都很感念,一直切切地记着。俗话说礼尚往来,换了其他人来与我生一个孩子,却未必能做到你这般,我便也未必能好马还吃回头草。”
娴雅这个话说得其实很和衬,这正是长久夫妻的相处之道,心想他若不是个傻子应该能够明白她的用意,不想,龙应天一双眼却黯了黯。好一会儿后他突然深深地将头埋进娴雅的肩窝里,苦闷道:“我从未想过要弃你不顾,也从未想过要娶你以外的女子,更不想看着你成为别人的妻子。至于教阿墨读书写字本是一个做父亲的职责所在,之所以教阿墨看那些话本子不过是偶尔得知你竟喜欢看话本子,心里新鲜好奇,阿墨也新鲜好奇,为了不让他扫兴罢了,这些年我已经欠下他很多,我不想他再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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