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侍郎极有把握能把人带走,以至底气十足,腰杆挺得笔直。
高尘淡淡地笑了,似春风拂面,却不知为何竟让侍郎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来。
“人的确该交与刑部。”
“那就请五皇子把人带……”
“不过,”他故意停顿一下,刑部侍郎的心随之猛跳。
忙不迭追问:“不过什么?”
难道他妄想抗旨不成?
“要到本皇子府上提人,你不够资格。”高尘轻描淡写的说,眸中染上丝丝不屑,“让刑部尚书亲自来,他若来,本皇子必定将人毫发无伤交出去。”
“这等小事岂能劳烦尚书大人?”侍郎气得身子发抖,他分明是瞧不起人!
尚书乃刑部之首,押解人犯这点差事,哪需要麻烦他?
“小事?”高尘冷冷地笑了,“烈武涉涉嫌要案,事关郡主安危,其背后尚有主谋没有查明,你竟说是件小事?”
他缓缓站起身来,一股不怒而威的压迫感排山倒海地向侍郎逼去。
“本皇子问你,你今夜前来带了几名官差?”
“只……只本官一人……”侍郎只觉压力倍增,连说话也有些结巴。
“一人,哼!人交给你,若是送往刑部的路上出了什么差池,这罪责由谁来担?”
“我……”
“本皇子再问你,”高尘根本不给他辩驳的机会,咄咄逼人的又问,“你一介从四品文官,有何资格押解正一品命官?我朝律法你记到哪儿去了?妄你任职刑部多年,传出去,岂不辱了朝廷的威名?”
掷地有声的话,如惊雷炸得刑部侍郎头晕目眩,双腿一软,整个人狼狈地跌坐在地上,哪还有进门时的倨傲与得意?
“五皇子言之有理。”孟慕晴莞尔微笑,“大人还是去请尚书亲自走一遭吧,不然,不是叫五皇子难做吗?”
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且都言辞凿凿深明大义,愣是让刑部侍郎没寻到漏洞钻。
他慌忙拍了几下衣袍,从地上站起,咬牙说:“好!本官这就去请尚书大人,到时,还望五皇子不要忘了今日之言。”
到时候,看他还有什么理由能阻止刑部提人。
刑部侍郎愤然拂袖,快步离开了府宅。
“他是高湛的人。”孟慕晴面上的笑淡了几分,神情凝重地说,“这件事背后多半有高湛的示意。”
若没有高湛的默许,他一个小小的侍郎,哪来的胆子敢来五皇子府要求提走烈武涉?
“高湛想救他,换做平日尚能说得通,可眼下,烈武涉对郡主的所作所为,势必会激怒高永侯,”孟慕晴冷静地分析着,眸中一派精明睿智,“他为人向来小心,怎会甘愿为一个无实权在手的尚书,得罪皇宗?”
这不符合高湛行事的作风。
“也许他害怕烈武涉吐露出什么不该说的话。”高尘危险地眯了眯眼,“烈武涉除归附你我,便只帮衬过高湛,能使唤他办事的,非我即他。”
“你是说整件事是高湛在幕后策划的?”孟慕晴满脸诧异,“这不可能啊,烈武涉痛恨孟水筠,怎会摒弃前嫌,继续为高湛做事?”
横在他们之间的是烈家两条人命,烈府后继无人,此等深仇,烈武涉如何能释怀?
“我只是推测罢了。”高尘摇摇头,“这件事背后必有文章。”
“不管怎么说,当务之急是撬开烈武涉的嘴,从他口中问出是受何人指使,欲算计你。”越是捋不清思绪,她越得冷静,着急解决不了任何事。
高尘顺从地点了下头,朗声把管家唤进屋中,命他多带几名隐卫前往柴房,在刑部尚书赶来前,务必要套出些有用的消息。
前去烈府打探的隐卫趁机入堂。
“问出些什么了?”孟慕晴善解人意地替他斟了杯茶水递去,浅笑俨然的问道。
话刚落,一束冷冽的眼刀从上首掷来。
隐卫下意识抬头,便撞入了高尘冰冷威严的黑眸里,执杯的手指不由自主地颤了颤。
主子的眼神好恐怖……
孟慕晴自然没有错过他的小动作,警告地瞪向身旁醋意横生的男人。
这家伙,幼不幼稚?不过是一杯茶而已,也值得他吃味儿?
危险的气息这才散去,高尘沉默地垂下眼睑,只在心底暗暗给手下记上了一帐。
“说吧。”
孟慕晴安抚地笑道,示意他放心大胆的说。
“属下偷偷去了烈府后院,逼问了两名下人,据他们说,近日来,鲜少有人登门拜会,只五天前,曾有一个丫鬟扮相的姑娘找上门去。”
隐卫老老实实说道。
“丫鬟?”孟慕晴心头咯噔一下,急声问,“她是谁?”
“不知,下人说,当日烈武涉并未见她,那名丫鬟迟迟不肯离开,声称她乃苏州旧人,有重要的事求见,这才入了府门,烈武涉把人带去书房,且支开了所有奴仆,无人知晓他们究竟说了些什么,但那天夜里,烈武涉就从府宅后门偷偷离开,去向不明,直至第二天下朝,方才回府。”
“不会错了,他的反常与这名丫鬟绝对脱不了干系。”孟慕晴眸光顿亮,“烈府的下人可记得那女子的长相?”
他们可以用画像,将丫鬟的容貌描绘出来,再追查她的身份。
“丫鬟登门前,面戴薄纱,属下仔细盘问过,烈府的下人都说当时没看得太清楚。”
隐卫给出了遗憾的答案。
“她有意在掩盖面容。”孟慕晴笃定地说道,“看来,她的确是这件事里的转折点。”
若说方才她仅有七成把握,那么现在,她就有十成!
心里没鬼,干嘛要以纱巾覆面?明摆着做贼心虚,不想被人认出来。
“苏州故人。”高尘眼底掠过一道幽暗的精芒,“我记得上回同烈武涉见面,你曾提醒他,小心孟水筠。”
当时他追问缘由,她故作神秘,没肯实言相告。
“你记性不赖啊。”孟慕晴似胜券在握般笑了,“这人行事虽小心,但她的身份不难猜。”
之所以询问其相貌,不过是为验证她的猜测而已。
“高湛府外埋伏的眼线曾说过,当日有一人鬼鬼祟祟从府中离开,去的正是烈府,那时,我只以为是孟水筠为救姨娘派去说服烈武涉的人。”
现在想想,怕是她想错了。
“近日若只此一人登门拜会过,那么,烈武涉在为谁做事,不言而喻。”
说到这儿,孟慕晴忽然叹了口气。
“她的野心不小啊。”
“你是说……”高尘瞬间便听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瞳孔一缩,一抹怒色爬上眉梢,“她怎么敢!”
“是我的错,在苏州时,我万不该一时冲动,把话挑明。”
如果当初她没有挑衅姨娘,言明孟水筠的孩子不是高湛的,也许孟水筠不会出此下策。
孟水筠曾去天牢探视过张慧,那阵,母女二人尚未生间隙,张慧必将这件事告知了她,叮嘱她多加小心。
这秘密一旦曝光,孟水筠必死无疑,但她又无法将知情者通通灭口,唯一的法子,就只剩下一个!
把秘密告知烈武涉,告诉他烈府仍有后代,烈武涉只要相信了,就会想方设法力保这秘密永埋地底。
亲孙子乃是三皇子的嫡子,而今,高湛有望继承大统,烈武涉难保不会生出捧孙儿上位之心。
若照此推断下去,他临阵反水,密谋策划绑走长安郡主,好让高尘与高永侯决裂为敌,便能解释得通了。
而孟水筠告知他这件事,未尝没有笼络烈武涉,为儿子的将来铺路之心。
“哼,混淆皇家血脉,待事情曝光,她万死难抵其罪。”
高尘冷冷的说,对孟水筠的行为很是看不上眼。
“烈武涉不可能没有怀疑。”孟慕晴用力揉动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哑声道,“他夜里出府,恐怕就是为确认真假。”
“这件事不能再瞒了,必须告知父皇。”
孟慕晴愣了愣,沉吟片刻,终是同意了他的决定。
高湛在朝堂上声望不低,若此时爆出他替人养孩子,且头顶上帽子绿得放光,那些拥簇他的朝臣,必会对他失望,更不需说水性杨花的孟水筠了。
“我和你同去,苏州的旧事,乃我亲眼所见,有我的供述,必能让皇上信上几分。”
见她态度固执,高尘便答应下来,备马带她入宫面圣。
两人抵达深宫时,宫门已关,高尘不愿打草惊蛇,让宫中高湛的眼线听到风声,故,在宫门外下马,背着孟慕晴施展轻功越过宫墙,悄无声息潜入皇宫。
宫中灯盏熠熠,披盔戴甲的禁军正在四周巡逻,无人看见林间如鬼魅般飞驰而过的黑影。
两人畅通无阻来到高永帝的寝宫,跃过外墙层层防卫,于后殿的窗柩处停下。
寝宫内不见灯火之光,想来,高永帝应是就寝了。
高尘无声拍了拍孟慕晴的肩膀,示意她后退几步,然后手掌凝气,哐当一声,以内力击开了窗子。
“谁?”
“什么声音?”
“来人啊!有刺客!快保护皇上!”
把守在寝宫外的侍卫鱼贯而入,可等他们看清从后殿踱步至前院的人是谁时,纷纷傻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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