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筱筱已经跟着悬铃走了进来,她把随身披着的粉色披风解下递给悬铃,露出里面的湖绿衣裙,她规规矩矩地跪下,规规矩矩地行礼,显然是刚刚受过严格的训练学到的宫中礼仪,“少使孙筱筱拜见白美人。 ”
“筱筱,快起来吧,不必这么拘礼,过来坐着说话。”栀子说,她知道孙筱筱就是个天真无邪的少女。
筱筱果然灵动地跑了过来,在栀子对面坐下,“白美人,我还可以叫你白姐姐吗?”
“当然可以,本来你现在入了宫,也就是陛下的嫔妾了,你我本就该姐妹相称。”
“是吗?太好了,白姐姐,能和姐姐共侍一夫,筱筱真是荣幸极了。”
“筱筱,这种话在这里说说也就罢了,在外面就不要口无遮拦了,你我其实都没资格称陛下为‘夫’。”
“可是,白姐姐,你不是曾经就说过他是你的夫君吗?”
“那是在外面,而且,曾经,也是因为我天真不懂事。总之,你既然来了宫中,就要小心点,那天的教训够不够?”
筱筱点点头。
“怎么样,后悔进宫了吗?”
筱筱摇摇头,“白姐姐,悄悄告诉你,本来我爹让我进宫,做陛下的嫔妾,我是极不情愿的,期间到了京城,我还打算逃跑,我想来找你们,可是没跑掉,最终还是进了宫,结果却发现白姐姐就在宫中,紫微君就是陛下,知道了这个,我真是太开心了,即便被打了几个巴掌也不难过,我真的非常庆幸进了宫。”
栀子看着筱筱这个样子,问道:“筱筱,你喜欢陛下?”
筱筱不好意思地说:“白姐姐,被你发现了,你不要生气啊,我肯定比不过白姐姐的,我只须分一点点爱就可以了。”
栀子看着她那天真的样子,在心中叹息着,多少女子总是向着他飞蛾扑火,有真心爱着的,也有向往着尊贵与荣华的,这其中,有多少欢乐与痛苦。
“白姐姐,”筱筱又问道,“你的脸好了吗?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没事,差不多好了,只是花粉过敏,你无需担心。”
“白姐姐,你知道吗?你她们都在私底下说美人你得了传染病,她们都不敢来拜见你。这些日子,她们都去各宫中拜见了各位主子,就只是没来姐姐这里。”
“正常,毕竟谁也不想像我这样,在这宫中,要想得到圣宠,就必须要有美丽的容颜,谁敢冒这个险呢?”
“是呢,但是我不怕,我只是觉得姐姐好美。”
“你也要小心,你今天到了我这里,万万不可让她们知道,否则她们也会以为你被传染了,不理你了。”
“姐姐放心,我今天本来就是一个人悄悄跑出来的。”
“悄悄跑出来的?以后还是不要这样,你们现在在做什么?”
“在学礼仪,那个清姑姑严格得要死。”
栀子不由得想起清那张铁脸来。于是栀子又嘱咐道:“你必须得好好听话,否则定会有你受的。对了,你现在的位分是少使?”栀子对这些位分并没有什么概念。
筱筱说道:“是的,郑夫人说我们未得陛下宠幸之前,都只能封长使和少使两种低级的位分,本来我与另外三位是封长使的,但是因为那天我出了差错,被贬为少使,让御史大夫的女儿填了我的位置。”
栀子听到御史大夫,想起了锦云说的事,于是栀子来了兴致,“筱筱,与你一起进来的都有些什么人,出身如何?”
“这些人里,我大约了解一些,那四个被封为长使的是,太尉王翦的女儿王翦的女儿王蕤;御史大夫刘裕的女儿,刘凌薇;治粟内史郑元盛的女儿郑雨菡;蜀郡太守姚远之女姚宛蓉。因为之前就在她们里面,所以就对她们熟悉,其他那些被封为少使的还不太了解情况。”
知道这四个人已经够了,对于这四个人,栀子都很想了解,于是她逐一问道:“你说王翦的女儿也进宫了?”
“是的,她爹是太尉,是最高的将军,大家都很敬重她。”
栀子点点头,这个王蕤,她没见过,但她知道她是王贲的妹妹,她一定要去见见她。“你说御史大夫的女儿叫刘凌薇?”
“对,就是她把我给挤下来了,四个人里面就她长得很一般,本来凭相貌,她不能被封为长使的,但就凭着她出身比我高,加上我又犯了错误,就把我给挤下来了。”
“没关系,以后谁是什么位分还不是看陛下的喜好,像何良人和邹良人,出身跟你们都不能比,但是陛下喜欢,直接就封为良人了。”只是,位分真的有意思吗?栀子在心里想道。栀子又问道:“你刚刚说还有个叫郑元盛的女儿,郑元盛不是左丞相吗?不是郑夫人的父亲吗?”
“姐姐,不是,郑元盛是治粟内史,郑元昌才是左丞相,他们两个是弟兄,也就是说这个郑雨菡是郑夫人的堂妹。”
原来如此,没想到郑氏兄弟都在朝担任要职,那么可想而知,郑秋棠的娘家势力有多么强大,现在又把一个女儿送到宫里来,估计是想巩固后宫势力。
“对了,你还说那个叫姚宛蓉的是蜀郡太守之女?”
“是的。”
栀子记得她曾跟自己讲过,她是来京城寻亲的,并未提及自己是蜀郡太守之女,而且之前还一副无家可归的样子,怎么现在就进宫来了,实在是有疑点在里面。
只听见筱筱又说:“四个长使里面,也就这个姚宛蓉出身和我差不多,她父亲是蜀郡太守,我父亲是定阳太守,都不是京城出身的人,难免吃亏了一些。”
栀子笑道:“若是这么说,我还是赵国人呢,岂不是更吃亏。”
“这个就不一样了,姐姐虽是赵国人,但是看姐姐这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肯定是出身极其高贵,姐姐不会是赵国的公主吧?”
“不是,我出身也不高,父亲只是没有实权的太傅,母亲是妾,但是这些我都不在意,我在意的是,背井离乡,远在异国,故乡可想可念不可即。”
“也是,”筱筱说,“就算是公主,远在这异国的宫里,遇到什么事,娘家也管不上,哪像郑夫人郑长使王长使刘长使她们,娘家就在宫外,多少可以为她们撑撑腰。”
栀子以手撑着头,看着烛花,不由得想起故国。
孙筱筱在烛花快要燃尽的时候终于离开了。
又是昏天暗地地过了一天,日又落了,露又降了,栀子又将窗户关了起来,依旧披着宽松的棉布长衫斜倚着绣花。这时,悬铃又来报:“美人,储秀宫姚长使求见。”
栀子心想,定是昨晚筱筱回去,告诉了宛蓉,所以宛蓉今晚就来了,再不来也不好意思了吧。栀子依旧蒙上纱巾,叫传,她倒是想见宛蓉的。
稍时,宛蓉进来了,穿着一身月白的衣裙,显得很清纯恬静,“储秀宫长使姚宛蓉拜见白美人。”
“宛蓉,快过来吧,没想到在宫里能见到你,我有好多话要问你呢。”
宛蓉随即过去,跪坐在栀子塌下的垫子上。
“宛蓉,坐上来啊,我们好说话。”
“臣妾不敢。”
“有什么不敢,过去我们还一起弹琴作乐呢,现在我都不是王后了,你还拘谨什么。”
于是,宛蓉起身坐在榻上。栀子一手撑着头,看着宛蓉,让宛蓉不自在。“美人,你为何这么看着臣妾?是否在想臣妾为何进宫来了。”
栀子点点头,仍然看着她,在等着她的阐述。
宛蓉果然说道:“美人,那件事后,您就没再出宫来了,大王也叫人严格看守起乐府来,臣妾只好回成都,谁知刚刚回到家,就接到京城的命令,说是郡守以上的官家适龄女子都要进京选秀,于是,我又回了京城。没想到就入选了。”
“听说你的父亲是蜀郡郡守?”
“是的。”
“为何之前没听你说过呢?”
“美人没有问起过,我觉得也不重要,我父亲作为太守在京城根本就是不起眼的官,所以就没提。”
栀子没有问下去,只是觉得既然是郡守之女,何以当初会流落京城无处可去呢?不过栀子有更想问的事情,“宛蓉,那天,之后,蒙恬的情况怎么样?”
提到蒙恬,宛蓉的眼睛里明显闪过一丝忧伤,“他那天流了好多血,后来我和王少将军帮他止了血,王少将军把他送回了家,在大夫的医治下,他总算活过来了。他一直都念着被砍断了的红绣,我冒着危险去乐府把那把断了的红绣取了出来给他,他就坐在床上修补起红绣来……”
“他现在还好吗?”
“他现在很好,已经完全康复了,毕竟这么年轻,只是感觉他变得深沉了,不似往日那么阳光开朗,发现他常常不经意就发起呆来。”
栀子默然,看着蜡烛上一滴一滴滚落下来的烛泪,心里很不是滋味。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