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大早,廖文华就带着两个人过来。
“李大人,本官依约来取书了。”说话间他特意扫了眼屋里,很快就发现,林正明与齐嫽并不在此。
这个发现让廖文华心情大好,认定两人是因为无法如约交出官书避而不见。
林庄序打了记呵欠,指着堆放在角落里的那叠书册:“喏,在那里,搬走吧。”说完,又打了记呵欠。
廖文华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两叠书册整齐地摆放在桌上。他皱了下眉,几步走过去,拿了一本,翻开,入目工整清晰的墨字,让他眼角狠狠地抽了一下,再仔细看下,那尊字已经被改成樽。
“这……”怎么可能。
廖文华不信邪,又拿了几本,甚至还从底部抽来检查。
“廖大人——”去冲泡了壶浓茶过来醒神的谢拾泽看见他的举动,道:“您放心吧,这些书我们都检查过好几遍了,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拾泽兄,”林庄序打断了他,再意味深长地说道:“廖大人心细如针,做事谨慎,要是没一本一本检查过去,他是不会放心的。”
“原来如此。”谢拾泽恍然。
林庄序离廖文华比较近,清楚地看到了廖文华额角突突冒出来的青筋,心里顿时舒爽无比,这姓廖的铁定没想到大姑娘真能如约拿出书来吧。
廖文华把手里的书放下,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也不是,下也不行,梗着脖子,硬声问道:“李大人呢?”
“我家大人同大姑娘有事出去了。”谢拾泽回道:“廖大人可先在这里坐着等一下。”
廖文华一掌用力地拍在桌面上,目光阴测测地扫了屋里其他人:“你们……竟敢戏弄本官。”
原本昏昏欲睡的众人,被他这弄出的这声响给吓得清醒了过来,还有个馆生一咕噜地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最后还是林庄序站了出来,道:“大人,就算给我们吃了豹子胆,我们也不敢戏弄大人啊——”后面那一声特意拉长的阿,让本来还显得诚恳的话语登时失了味,隐隐多了几丝嘲讽在其中。
廖文华认为这一切都是他们早就计划好的。
先是故意抄了错字,如果他没发现,等官书发行后就将所有的原册送回崇文馆,届时陛下要怪罪下来首当其冲的就是印制院;而被他发现的话,他们也留了一手,已经让人准备了相应的雕版,不过……
廖文华冷冷一笑:“官书未发行前,是不许外泄的,你们是找了民间的雕版师吧……”那肯定得把官书的内容让雕版师知道。
“哈哈哈——这点不用廖大人提醒,本官比你更清楚。”
李正明的声音自外面传来。
“大人。”
“馆正大人回来了。”
屋内的馆生们纷纷出屋相迎。廖文华也走了出来,目光落在了李明正与齐嫽二人之上,恨不得能在他们身上烧出两个孔来。
“廖大人,那些官书可还满意?”李明正明知故问,他自己也看过,那些书,字迹清晰工整,与印制院出来的不分伯仲。
廖文华又怎么会感受不到李正明话里的得色:“李大人还是先向本官解释一下,这些书到底是怎么来的?如果违了规矩,就休怪本官不给情面。”
“这书自然是用印术印出来的。”李正明一派正经地解释道:“印书的人都是我馆里的馆生们,自然不算违规。”
“你当本官是三岁小孩吗。”廖文华脸都要青了:“没有雕版你们怎么印刷,李大人该不会是要告诉本官,这雕版也是你们馆里的人自己雕的吧。”
“这……倒不是。”李正明捋了捋下巴的短须:“说到这个,本官差点忘了,要跟你引见跟人……这位是杨敬之杨师父。”
廖文华这才注意到,在齐嫽身后,还站了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
杨敬之上前,施了一礼:“小生见过廖大人。”
廖文华没将他放在眼里:“李大人你莫要再顾左右而言他,再不好好解释,本官这就去见陛下……”
“廖大人你可真是急性子。”李正明慢吞吞地说道:“且听我把话说完,要去见陛下也不迟啊。这位杨敬之师傅就是此次《尚武》的雕版师傅。”
“你果然……”廖文华心一喜。
“不过,他真的是没看过《尚武》一册。”李正明话又一转:“他只是雕了一些字而已,廖大人如果不信的话,等杨师傅到印制院去教院吏们新的印术时,你去看看就明白了。”
廖文华听到后面,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方才我已领人去见过陛下了,”李正明说道:“陛下对于杨师傅的新印术很是赞赏,想来传令的人也差不多到你那院了。”
刚说完,就见一个穿着印制院官服的人匆匆跑了过来:“大人——皇上来口谕了——”
廖文华心头咯噔一跳,连那堆官书都顾不得拿,就匆匆离去。
“你也赶紧跟上吧。”李正明拍了拍杨敬之的肩膀。
杨敬之拱手行了一礼:“小生告退。”起身的时候,眼尾扫到了静立在一旁的那道身影,他微微一顿,继而恭敬无比地向着那人再施一礼。
而后,转身,头也不回,大步地离开了崇文馆,脑海中不自觉地回想起昨夜的对话——
“杨某虽不才,可也不至于沦落到让大姑娘来施舍。”
“齐嫽从不做施舍之事。”
“那……明明是你提出来的新印术,为何却推至我身上。”
“齐嫽不过提了一点想法,是敬之兄将此想法付诸实物。如不是敬之兄手巧,那也不过是一纸空谈,毫无用处。
敬之兄帮我将想法实现,而我不过是帮敬之兄的想法提供一条捷径,至于最后能不能成还是未定,而这已经做出来的印术却是实实在在能够帮我度过此次难关,相较而言,齐嫽还是占了便宜。
都说英雄不问出处,敬之兄既有一腔抱负,又何必拘泥于这些形式呢。”
“……为什么?”为什么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帮他?
“因为敬之兄值得。”
……
值得。
这两字……真重啊。
杨敬之定住脚步,回头,看向才崇文馆方向,袖中的手握成了拳,深呼吸了一记——
齐大姑娘,你且看着,这条路我一定会成功地走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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