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镜头14：听说
时间：2013年9月。 w
地点：花城.省委办公厅。
“当然，我们的公司是个有实力的公司，京城的很多重要建筑，就是由我们公司承建的。”叶峰随口就说出了几个北京标志性建筑的名字，“我们还长年在外省承接工程。道路改建工程是我们的强项。”
顾汝伊想这人说起生意来，比水淌得还快。叶正明的侄子，魏洪兴亲自介绍过来，自身有了底气，说话才滔滔不绝的。叶峰说到最后，才拐到正题上：“听说高放书记有意让
秘书长来主管滨江大道的改建，所以以后还请秘书长多多关照。”
“这事我不清楚。”顾汝伊直接说道。滨江大道改建，省委是定了的。但谁来主管，没有明确。按理应该由副书记和分管建设的副省长来抓。叶峰见顾汝伊在有意回避，就装作无意地掏出了手机，然后就听见他说：“林秘书长，您好啊，我正在花城顾秘书长家呢。啊，是啊，是啊。顾秘书长很客气。要不要他跟您讲话？”接着递过了手机。顾汝伊只好同魏洪兴打了招呼，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最后答应一定关照，魏洪兴才收了线。顾汝伊心里有点不快，心想：真是拿了鸡毛当令箭。
叶峰脸上堆着笑，期待地望着顾汝伊。顾汝伊正要说话，门铃又响了。他边往门前走，边说：“以后再说吧，我记着。好不好？”叶峰当然是个聪明人，知道外面来人了，赶紧起身，同时将一张卡放到了茶几上。顾汝伊想拦住已来不及了。门已被叶峰打开，大顺子站在门前。叶峰说：“秘书长，以后再来拜访，再见！那事还请您多费心。”
顾汝伊潦潦地应着，叶峰走了。大顺子进了门，一眼就看见茶几上的卡。本来顾汝伊要把卡收起来的，但一想找大顺子来的目的就是要处理这些卡，收不收也就无所谓了。大顺子神情激动，他没有想到当秘书长的叔会专门找电话请他来家。要知道在他们村里，连村长大概也不曾受过这样的礼遇。
顾汝伊让大顺子坐下，问了些乡下的事，又问工程进行得怎样了。大顺子红着脸，一一地说了，一再地感谢叔对村里人的照顾。说村里的老百姓们还在商量，什么时候要派代表专程到省里来感谢叔。顾汝伊笑着道：“哪能那样。我也没出什么大力。回去后告诉他们，不要来了，来了也不一定能见着我。”
“那倒也是，叔多忙。”
“今天把你找来，是有点事要请你帮忙的。辛苦一下。你知道我这里来人多，有些人经常带些东西来。不收又不行，收了也不好处理。这样吧，你看看，能不能帮着给处理一下？也免得坏了，浪费了可惜。”
“这……当然可以。我以前在花城干工程时，认识好几个做烟酒生意的老板。没有问题，叔放心。我一定会处理好的。”
“那就好。”说着顾汝伊带大顺子到书房里，大顺子一看也呆了，一大堆烟酒，都是名牌的。顾汝伊说：“你自己整理一下，怎么处理，你看着办就行。你也拿两条烟回去抽。”大顺子赶紧说：“我不要。我也抽不得。这好烟让给我抽可惜了。我先整理一下，回头问好了再来拿。”
顾汝伊点点头。他原来准备把卡也交给大顺子，但一想这样目标太大，不好。而且对于卡，他也有别的处理的方法。何况，大顺子他也不是太熟悉，万一说出去，就麻烦了。还是暂时放着，等大顺子处理了这些烟酒后，看看他的表现再说。
大顺子点了一下数，一共是五十二条烟，四十瓶酒。顾汝伊心想平时看不出来，才两个多月，就已经有这么大的数了。真是不得了。以前，他从来不问这方面的事，刘燕妮全权处理。现在看来，这些年，刘燕妮就处理烟酒的收入，也不是一笔小数目了。
点完东西，大顺子就要走。顾汝伊一再叮嘱这事一定要注意，大顺子说：“叔，你放心。我知道。除了我，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这事。”
“这就好，这就好。”顾汝伊意外地握了一下大顺子的手，大顺子竟激动地哆嗦了一下。
顾汝伊这天晚上有些失眠了。
早晨，顾汝伊到省委食堂吃了早餐，刚回办公室，就看见李强省长来了。李强的脸色不是太好，不高的身材在楼梯上晃动。
顾汝伊赶紧打了招呼。李强问高放书记来了没有，顾汝伊说好像还没到。李强就到顾汝伊办公室里，李洪彬上来泡了茶。顾汝伊递上一支烟，刚要点上，李强说话了：“听说省委要出台一个关于招商引资政策的新文件？这可是个大事啊，谁在搞？”
“政研室在拿初稿，正准备搞好后送高放书记和您过目。”顾汝伊一听李强的话的意思，立即改了口。这文件本来已给高放看了，高放已签了“发”。不想李强出来了。李强是省委副书记省长，省委发文不通过他，显然是不合适的。所以，顾汝伊临时改口说才在拿初稿，还要请省长过目的。
“这就好，”李强点着烟，说，“我最反对没有原则没有限度地出政策。我们是要招商引资，但也不能为了招女婿，格外去打死儿子。”
“我也同意，”顾汝伊也点了颗烟，“这次出台的政策，只是在原来的基础上有了点小的修改。关键是优化环境。”
“现在大家都讲优化环境，我讲首先要优化政治环境，强化民主意识。不然都是空话。都是空话啊！”李强说着吐了片茶叶。
李洪彬过来说高书记来了，李强便起身去高放的办公室。顾汝伊没有去，他知道李强此去一定又有些情绪，还是不当灯泡的好。他按惯例批阅文件，刚批了几份，高放就打电话过来，让通知下午召开省委常委会。顾汝伊马上叫办公室通知。好在这个时候，领导们都还没有动身，一会儿，王晟过来说都通知了，又悄悄问：“临时开会，什么事啊？这么急！”
“谁知道。”顾汝伊没有抬头。
下午的常委会因为临时通知，会议议程也没来得及打印。高放说反正都到了，一项项地往下研究就是了。第一项研究的就是招商引资的政策。到底是常委们，一听初稿，就多少明白了其中所含的意思。汪卫先发言，说这个政策好，不是早了，而是出台太迟了。陈锋说像这样的政策，早在好多年前，沿海等地都已经出台了。而且在政策上更加宽容，因此建议文件还要放开些，不要遮遮掩掩。组织部程前明部长意见正好相反，他认为这个政策太宽了，不利于环境的优化。这不叫优化环境，而是破坏风气。余天副书记说得更直接，说：“‘大力营造外来投资者宾至如归的感觉，增强外来投资者在花城的安全感信任感和温暖感。公安等相关部门，要积极保障外来投资者人身利益和行动自由，坚决打击侵扰投资者行为。’这岂不就是说外商在花城就是天王老子了，没人能管，没有人管？”
顾汝伊听着，这班常委们个个言之有理。但是也听得出来，观点基本上是分成了两种。这两种观点事实上不一定真的都是他们自己的观点，而是到现在为止也没有说话的两位一把手的观点，只不过先通过他们的嘴说出来而已。李强这回显然是有备而来，弄得高放有些被动。
大家都说完了，顾汝伊非说不可了。顾汝伊看看大家，说：“这个文件，我认为出台还是很有必要的。这对当前招商引资工作有很好的促进作用。文件的主题是优化环境，从大的宏观上作了明确。”他停了一下，看见高放正朝自己望着，就继续道：“这符合国家的政策，也没有对本地企业形成冲击。关键是想通过这个文件，改善相关部门的服务环境。这也有利于本地企业的成长。当然，文件因为是初稿，不成熟的地方也还很多。像刚才有些同志说到的政策是否过宽，有些地方提法不是太确切，这都还需要修改。”
顾汝伊这话说得原则而具体，但是他的倾向性已经出来了。他是支持这个文件的。余天点到的文件中的几句话其实就出自顾汝伊之口，他不可能自己吐口水自己擦的。但是，这时候，顾汝伊也看了看列席会议的赵军。赵军脸红了一下，顾汝伊想：这班家伙，我说了，就照搬，连字都不动。
会议室里一下子静了，这是主要负责人要说话前的气氛。
李强先说了，“我总体上是不反对这个文件的，”他喝了口茶，“但是，我觉得办公室在起草这个文件时，观点有些问题。第一，政策过宽，这很容易让人犯错误。外商来投资，我们当然欢迎，但是，不能把他们放在花城老百姓之上。第二，这个文件重点放在优化环境上，我赞成。但是，我们要优化什么环境，值得研究。关键是优化我们的服务环境，主要是领导环境和特权部门环境。这两点要作为重点。说到环境，我又想起我们一直在搞的效能建设，也处理了个别同志，情况是不是就好转了呢？我看没有。最近我就听说有个别领导同志的司机，晚上利用公车出入娱乐场所。这就是很大的**！领导知不知道呢？是知道不问，还是真的不知道？老百姓看见了，骂的是省委，是政府。这个值得好好反思。”
顾汝伊没有想到李强会扯到这个事情上，前几天王晟给他说到这事，他原想等过几天找小刘谈谈的。看来李强早就清楚了。顾汝伊看看高放，高放面无表情，只用手摸了摸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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