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镜头15：听说
时间：2013年10月。
地点：花城.省委办公厅。
李强结束了发言，意味深长地朝高放瞟了一眼。高放把手从头上拿下来，清了清嗓子，说：“大家都作了很好的发言。说明大家对这个文件，对这个政策高度重视。这很好，说明了我们在招商引资上的思想的高度统一。至于文件本身，原则上我是同意的。”他话锋一转，“这个文件中的新的政策的出台，其实不仅仅是一个政策了，更是代表着岭南的改革开放的理念，代表着岭南与时俱进的形象，代表着岭南海纳百川的气度。岭南要发展，就必须大招商，大开放。在这个问题上想不通，就是对党的政策的不理解，就是对花城的未来不负责。这个文件是在我们有些港商出事后才出台的，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因此，这个文件必须要出来，而且要快，表明我们的诚意，明确我们的态度。”
高放就到这儿，用眼环视了一下，李强正低头喝水。高放又道：“至于效能建设，我的态度是明朗的，一定要加大力度。汝伊同志，请你再过问一下，特别是刚才李强同志提到的问题，要认真地查，既不能放任，也不能冤枉。我在这里带头声明一下，我的司机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如果出现了，更要严惩。”
顾汝伊没有做声，他看看李强，李强正冷冷地笑着。
常委会的最后一项，是早已经省委同意的滨江大道改建工程事项。陈锋作了汇报。这项工程投资达两个多亿，是花城近年来最大的基建工程。对于这样大的工程，谁来主管，是一个很敏感的话题。就顾汝伊所知，在会议之前，余天余天都显示了对这工程主管的兴趣。应该说，在昨天晚上之前，顾汝伊对此从来都没想过。他只是省委常委秘书长，这样大的工程不可能轮到他的头上来。但是，听叶峰昨天晚上那么一说，也许真的有那么回事。叶峰从京城来，而且有过硬的关系，他来花城，也是掌握了确切的消息后才来的，不会是无头苍蝇。如果叶峰所说的是真的，这说明了高放早有打算。那么，在陈锋汇报后，高放一定就会快速作出表态的。
果然，当陈锋汇报刚结束，余天和余天以及其他人都还在静静地等着的时候，高放打破惯例，先讲话了：“滨江大道改建工程是花城省十一五期间的重大工程。这项工程责任重大，民心所系。这项工程的主管，我建议由汝伊同志负责。这项工程涉及面广，尤其是拆迁任务繁重。汝伊同志具备这方面的协调能力，而且他本身又是滨江大道的拆迁户之一。他家的老房子还在街上。由他出面来做这个工作，容易服人，也易于化解各方面的矛盾。当然，在具体工作上，请硕峰同志配合。汝伊同志考虑一下，会后成立一个专门的领导小组，我和李强同志任组长和政委，余天同志硕峰同志和你任副组长。你是常务，负责日常工作。”
李强嘴唇动了一下，却没有说话。余天已经被列在了副组长的名单中，也不好说话了。陈锋说：“我完全同意高放书记的意见。由汝伊同志来主管这项工作，是慎重而合适的。我配合汝伊同志，争取把工作做好。”
“这是个大工程，我怕不行。”顾汝伊知道自己必须先谦虚一下，这个时候，如果他不同意，显然让高放为难，也让其他人不理解。如果他一点也不推辞，好像这事高放和他先就通过气似的，所以他一点也不意外。因此，他必须先推辞几句。他看见大家都不说话，便接着道：“滨江大道改建，工程浩大，涉及方方面面。虽然我很有信心，但是，面临的许多问题还是要请大家共同来解决。高放书记和李强省长作组长和政委，我的心就定了。由你们掌舵，我来划船就是了。何况还有余天书记振兴书记，我要是再推，大家要批评我了。”
“这样吧，我看汝伊同志也不要谦虚了，既然定了，就好好干。”高放抢过话头道。
李强这时也不得不说话了，“汝伊同志负责，我认为比较合适。先就这样吧！”
五一长假的前几天，各个单位的工作其实都围绕着一项工作在开展，就是讨论怎样过这个长假。燕妮的内部，也在不断地讨论，不断地统一，又不断地分歧。很多同志都觉得长假是国家对公务员的一种关心，就是要求单位能给长年辛苦的公务员们一个休息放松快乐的好机会。因此一定要用好长假，过好长假，让长假真正成为“快乐假”。
王晟副秘书长将大家的意见综合了一下，无外乎两种。一些人要求出去旅游；一些人认为平时太累，长假不如发几个钱在家好好休息。但大多数人倾向前者。顾汝伊问王晟怎么安排。王晟说：最好还是出去，不然经费也不好列支。顾汝伊又问出去到哪儿呢？王晟道：“这倒是个难题，现在大家没去过的地方少了。长假只有七天，跑得太远也不行，太近了也不好。不行，就到九寨沟去吧。”
顾汝伊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让王晟了解一下到九寨沟的费用，其余的等等再说。
到九寨沟去，这个提议很是不错。顾汝伊以前从电视上看过介绍九寨沟的风光片，很美。而且现在季节正好，花城到九寨沟坐飞机也还算方便。办公厅现在共有一百五十多人，除了二十一位司机外，其他同志出去的机会并不是很多。每天大家都像个钉子，在行政这台大机器上转动。领导们出去的机会自然多些，但顾汝伊出去的机会却很少。虽然他有很多次机会，但事到临头，总是被缠住了。这就是秘书长，他的身影出现在省委大楼里，才能让其他的领导们踏实。
一百五十多人出去，费用也不是一个小数目。省委办公室在经费上不算差的，但也不是最好的。现行的财政体制，导致各个单位从财政得到的，只是基本工资。其他福利和开口工资，都得靠单位自行解决。
这也是顾汝伊头疼的地方，他是省委办公室的法人，按法人管理，连高放书记也是在他的管理权限之中。每到过年过节，一提起福利，顾汝伊就得好好地运筹。省委办公室不能比一般单位发得少，不然职工们会议论，说领导反正有灰色收入，发几个钱不算什么。领导无所谓，职工跟着吃亏。可是发得太多也不好，传出去不好听。因此，省委办公厅每次发福利都是最后的，王晟先侧面打听好了，再定一个标准，不上不下，大家也没有话说。至于钱，顾汝伊出面请个别效益好的部门赞助。
去年国庆，单位组织到张家界。顾汝伊本来也准备去的，可后来还是没有去成。高放书记的一个老朋友到花城来了，委托顾汝伊全程陪同。今年，刘燕妮不在家，到现在也没听见高放书记有什么其他安排，按理能出去一趟了。王晟也打听了一下，跟旅行社，共六天，每个人三千。如果都去，要四十五万九千。
钱不算太多，顾汝伊想。他告诉王晟先了解一下哪些人愿去，哪些人又不去。不去的每人补助一千五。具体到钱，因为数额大，先由办公厅垫着，回来后再慢慢消化。
顾汝伊把这个安排向高放书记汇报了，高放也同意，说大家辛苦，长假出去走走，既是放松，又能感受祖国的大好河山，是一件好事。但是，不能全部出去。要有人值班，还要有领导带班。大部队出去，安全问题一定不能松懈。
这些事，顾汝伊汇报前都已经想到了。值班的人就安排不去的那些同志，至于带班，临时再定。
到九寨沟的事情一定，办公厅里议论最多的就是九寨沟了。上网查，找书看，问一些去过九寨沟的人，大家从不同的渠道，不同的侧面，全面而深入地了解九寨沟。共有十二个同志不去，全部安排值班了。王晟副秘书长因为以前去过，这次就留下来带班。办公室气氛活跃，人心振奋。顾汝伊也上网查了查，九寨沟确实很美，山光水色，令人神往。他发电子邮件给刘燕妮，刘燕妮让他多拍一些照片，拍得美些，然后发给她。
顾汝伊也把手头的事处理了一下，大顺子在长假前的头两天，给他送来了两万块钱，说是烟酒处理的款子。那天，大顺子还带来了一封报告，是老家所在的村小学打的。说老校舍年久失修，已经是很危险了。请求上级能够支持，将校舍改造，保障师生安全。顾汝伊看了后，答应给教育厅说说，同时把两万块钱递过去，让大顺子带给小学，先简单地修理修理。大顺子说什么也不要，顾汝伊有些生气，到最后，大顺子才说：“叔，孩子们会记住您的。”
“那就好，关键是孩子们一定要安全。”顾汝伊把钱递到大顺子了的手里。
一切准备就绪，顾汝伊这回也能到九寨沟好好地玩一回了。他让黄玉林给他弄了台数码相机，还从橱子里找出了早些年穿的运动鞋，以备爬山时穿。在办公厅里，滨江大道改建工程要到长假后才正式启动。优化环境的文件，高放批了，已经发出门了。他本来想找司机小刘谈谈，考虑长假将到，不能因此事影响了别人情绪，就决定等从九寨沟回来再谈。站在窗前，顾汝伊看见樟树越来越密了，叶子开始绿郁，清香的气息也更浓了。
下午，顾汝伊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其他领导各自忙去了。齐鸣打来了电话，告诉顾汝伊：北京正式定了要派调查组到花城，调查李弘。
顾汝伊就问：“不就是几个老干部上访了吗？这就查？”“要是真的就几个老干部上访就好了，怕还有更大的事。听说正明书记对此很重视。”
“那……调查组什么时候到花城？”
“大概节后吧，由中纪委的一个巡视员带队。”巡视员是正厅级，虽是虚职，但享受级别。
“唉。”顾汝伊叹了口气。
齐鸣也没有再说什么，让顾汝伊暂时保密，就挂了电话。
顾汝伊反复地想想李弘，这个年轻的财政厅长虽说平时为人有些高调，但也还没听说有太大的问题。如果按齐鸣的话讲，那就不是一般的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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