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镜头16：听说
时间：2013年10月。
地点：花城.省委办公厅。
财政厅涉及的工作面广，手头的经费也多，而且还掌握着一些可以动用的财政资金。李弘直接动用的可能性不大，这些资金没有政府常务副省长和省长的同意，是不可能调得出来的。
如果不是在这些资金上出了问题，那么以顾汝伊的感觉，问题极有可能出在财政大楼上。这些年，中国出了很多的**案件，其中很大的一部分与建设有关。一旦掌控了建设的主动权，就会有人主动投怀送抱。
省财政大楼坐落在花城市最繁华的沿江大道，面朝珠江，楼高二十一层，喻意是进入了二十一世纪。楼顶上覆盖着一个巨大的透明钢球。“岭南财政大楼”六个字出自高放的手书，虽然说不上多么漂亮，但也虬劲有力，特别是最后一个“楼”字，一笔挥成，很有些气势。这座大楼已经成为花城省的一座标志性建筑。据说总造价达到了五亿多元。大楼落成时，顾汝伊刚刚到省委任秘书长，也参加了大楼的落成庆典。然而，也就从大楼落成后，关于李弘的上访信就从来没有断过。省里也曾组织调查组，专门到财政厅进行调查。结果是李弘在财政大楼地操作上，十分透明，完全是阳光操作。
李弘为此更加高调了。现在，很少有干部，特别是领导干部没有被人检举过。虽然有些检举是别有用心的，有些检举是另有目的的，但总之都是检举。一旦沾上被检举的边，组织上就不能不问。结果也自然有好几种。最不济的是真的查出了问题，不仅结束了官场生涯，甚至有可能犯法坐牢；第二种是查也查了，有问题但问题不大，教育处理了事。从此，被检举人偃旗息鼓。第三种就是检举了，查了，没有问题。如是被检举人更加张狂，组织上已经鉴定了我没有事，谁还能说我有事？既然我没事，我就得大笑着给检举我的人看。李弘就属于就第三种。但是现在看来，李弘这种高调的做法显然取到了更坏的催进作用。每次查了以后，关于他的检举信不仅没有少，相反。到去年，一些老干部跑到省委省政府来上访；这次，干脆上访到京城去了。
上次赵军说到这件事的时候，顾汝伊还将信将疑，这回齐鸣说了，应该没错。
不知高放书记是否已经知道这事，李弘也许知道了。他在京城有很多老朋友同事，关系网很广。对于这样敏感的事，顾汝伊一般是听之，而不打听；记之，而不传播；观之，而不近观。
但是，顾汝伊的心情，也为此有了变化。本来到九寨沟，让顾汝伊心情变得很好，他产生了多年来少有的出去到自然中去的冲动。然而现在，他的心里仿佛吹进了一粒沙子，总是藏着硌人。
晚上回家，顾汝伊有点醉。刚躺到沙发上，电话就来了。顾汝伊拿起电话，传来的是小甜甜的声音。小甜甜告诉他：她五一节下午到达花城。
顾汝伊马上说：“啊，是吗？我们五一……”
“怎么？有安排吗？”
“是有。”
“那……你是说不欢迎我到花城了？”
“话哪能这么说。我是有安排，准备出去。”
“出去？是公款旅游吧？”
“这倒也不是，只是出去。”
“那就别出去了，这次我带一个人去见你。”
“谁啊？”
“你最想见的人。”
“张叔？”
“正是！”
“这……”
“他老人家已做好准备了，就等你发话呢。”
“那好，你们来吧，我陪你们。”
“这才像话。”
放下电话，顾汝伊心里一阵空落。本来好端端的计划，一瞬间泡汤了。但是，想起张叔要过来，顾汝伊心里又有些高兴。当年小甜甜的父亲对他关爱有加，要不是小甜甜自己不愿意，他早已成了张叔的女婿。
在花城上班后，顾汝伊回江城老家也不是一次两次，但都因为这个那个的原因，一直没有到张叔家中去看望过老人家。有时通通电话，张叔还对顾汝伊心有歉疚，好像小甜甜最后嫁给别人，是他的过错一般。这让顾汝伊有些感动，所以在心里，他对张叔的感情，比以前了。既然张叔也来，他是没有任何理由不留下来陪同的。
顾汝伊给莫名打了电话，一边告诉张叔要来花城，一边顺便也告诉他最近检举他的人不少，要他无论如何注意点。莫名也很高兴，大概又喝了些酒，说话有些大舌头：“我一定要去陪……陪张叔，至于检举，这说明我莫名工作有力，勇于开拓。秘书长你说，现如今，哪个被检举的干部，不是干得最好的干部？”
“这是两码事，莫名，”顾汝伊说着，斜眼看了一眼电视，正播国务院关于开展小煤窑整顿的通知，就说，“你看看电视，中央开始整顿了。看看！”
“整顿？还能整到沿江来？正好把我整走，正好……”莫名半醉半醒。
顾汝伊就道：“不说了，你休息吧。看你酒也多了。”莫名还在呱呱地说着，顾汝伊却挂断了。
这天晚上，顾汝伊很晚才睡。刚睡着就进了梦乡。他仿佛又回到了江城，成了一名英姿勃勃的少年。而在他的身后，张叔正朝他笑着；更远处，小甜甜像一朵小花，在不停地摇曵…
国土厅长蒙传碧过来了，刚坐下，顾汝伊就看见他的脸好像清瘦了些。李洪彬进来泡了茶，就退出去了。顾汝伊关切地问道：“人瘦了不少，是忙吧？还是酒喝多了？”
“唉”，蒙传碧的脸色因为瘦而发出清光，皱纹也一道一道的，“哪还喝酒啊？早就不喝了，三高，再喝就得进大烟囱了。”
“这倒也是，到了这个年龄，谁都有个这高那高的。老百姓说这叫官场病。其实他们不知道身在其中的苦。身体是自己的，什么都换不到。”顾汝伊也感慨。
蒙传碧望着顾汝伊，眼神里却有些空茫。
两个人又随便地说了些不关痛痒的事，最后，一杯茶也喝得快尽了，蒙传碧站起来，轻轻地问：“洪部长五一不过来吧？”
“不太清楚。”顾汝伊确实不太清楚，他没问，洪部长也没说。
“上次，洪部长过来，那事，我已经办了，”蒙传碧说，“要是看见他，给他说一声。最近我老为这事心烦。”
“那事？啊，好的。”顾汝伊答道。
蒙传碧放下杯子走了。顾汝伊揣摩他过来，也许就只是为了最后那几句话。蒙传碧说的那事，其实顾汝伊一点也不知道。洪部长上次过来，虽然是顾汝伊安排的，但后来他没有参与。洪部长找李仁蒙传碧还有周守一，到底为什么事，顾汝伊也不曾过问。不该是他知道的，他从来不主动知道。现在看来，当时他们确实谈了些事，不然蒙传碧不会说“事，我已办了”这样的话。但是，听蒙传碧的口气，洪部长没有对蒙传碧事情办了后给以回复，这可能让蒙传碧有些着急。不然，他不会找到顾汝伊的，更不会说出那样的话的。
那么，洪部长到底到花城来，让蒙传碧他们干了什么事呢？顾汝伊突然想到这点，却无处可问。
王晟进来汇报说明天到九寨沟都已安排好了。一共四十四人。顾汝伊说不是四十一吗？王晟笑道：“增加了三个，余天书记的夫人，余书记的小姨，还有一个是桐山的方勇方书记的妹妹。她跟余书记的小姨正好是老朋友。”
顾汝伊皱了皱眉头，心里有些不快。但是没有说出来。王晟当然看见了，就又笑着说：“这事也怪我，但是，书记说了，我也不太好办。当然最后还是请秘书长您来定。”
“还定什么？就这样吧。”顾汝伊语气有些生硬。
王晟依然笑着出去了，王晟这人长期搞后勤，练就了这样的功夫。脸上总是挂着笑，就是挨批了，也还是笑。笑有时不失为一个好的手段，能够化解尴尬，大事化小。
下午，顾汝伊分别到高放书记和其他几个书记的办公室走了一趟，一一地问了问五一长假的安排，办公室是不是需要提前准备什么。高放是要回北京的，余天和余天都已另外有安排了，于佳副书记还没定，但是，也不会在花城，晚上她就要赶到北京。
领导们都安排定了，顾汝伊心里也定了些。办公厅里同时安排了三台车子，作机动用。虽说是长假，但也还有很多的事要处理。
常委会有一个纪律，长假期间，不论在哪里，不论什么时候，手机一定要保持畅通，人能够随时找到。事实上，对于领导们来说，长假不长假，都是一样。只是平时的工作更忙些。因为长假，上面的会开得少，下面也就不需要急着一层层地往下传达。少了会和各种名目的调研，中国的机关工作立即就单纯了，也就一下子清净了。
顾汝伊没有给其他领导说他自己五一长假的安排。黄玉林曾经打过电话，问他一个人怎么度假，说王兆和想请秘书长出去走走。
这走走的意思，顾汝伊自然懂。这几年，国家实行长假后，不仅造成了黄金周，创造了假日经济，同时也派生出了“假日官场经济”。很多人就瞅准了长假，请领导出去走走，散散心，赏赏风景，高雅，体面。
领导不花钱，请的人自然也得到了他们想得到的利益。山山水水间，不仅留下了各级领导的足迹，也不断地留下了他们对人生的感慨和对生活的赞美。因此，每到长假前，领导们的安排就成了一些人关注的焦点。王兆和去年长假曾请高放书记一家到西北走了一趟。据高放书记回来讲，看了西北，才知道什么叫苍凉，才知道什么叫旷达。相比岭南这样的南方省，西北就是伟岸的丈夫了。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