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镜头21：听说
时间：2013年11月。
地点：花城.省委办公厅。
中午吃饭时，莫名曾说到过小甜甜。说小甜甜风韵犹存，顾汝伊当时听着有点想笑。小甜甜也才三十多岁，职业女性最黄金的年龄才到，有一点风韵是正常不过的。没有，才叫不正常呢。莫名听了，也笑，但是那笑，现在想起来有些莫名。记得莫名还说了一句：高书记对小甜甜印象特好。
莫名说这话时，眼朝顾汝伊看着，似乎有些说不出的暧昧。
难道高放书记与小甜甜……顾汝伊没有再往下想。高放到花城四年来，好像还不太听见关于他的桃色传闻。当然，顾汝伊知道高放也不是在这方面干干净净。就顾汝伊所知，高放在北京也有一个很好的女人，是一个大企业的老总。年龄比高放小，长得挺好。有一次，顾汝伊陪高放在北京请客，这个女人当时就在作陪。从他们的说笑和眼神中，顾汝伊看得出来他们之间是有故事的，而且不是一般的故事，一定是个很久远也很浪漫的故事。
到了高放这样的省委书记的级别，选择女人就很慎重了。彼此有关系，又必须长期处于地下状态，更重要的是能接受这种状态，这才是最根本的。那种把爱情挂在嘴上，甚至吵吵闹闹的，已经不太适合于这个年龄和这个层次了。
小甜甜是不是这样的女人呢？
顾汝伊也拿不准这一点，毕竟十年了。十年的时光能改变的太多，一朵花会凋谢和开放十次，而每一次的凋谢和开放，又绝对不同。小甜甜这样一个生活在京城的单身女人，她内心世界的花朵到底怎样，早已不是现在的顾汝伊所能感知的了。
顾汝伊感到有点累，回到家里，和衣上床，很快就睡着了。
花城的五月，正是一年中最好的季节。天气温暖，花朵开放。顾汝伊好好地睡了一觉，醒来时，天已经黑了。王晟打来电话，问
秘书长晚餐怎么安排。他是担心秘书长一个人在家，生活不方便。顾汝伊说不必了，我一个人有办法。
顾汝伊穿上衣服出了门。楼下是一大片的樟树，在夜晚蒙胧的灯光下，显得有些迷离。樟树的香气，一缕缕地漾过来，这是一种好闻的香气，十分清新。出了大门，外面就是街道街道两旁已经搭起了很多的大篷。这是一些夜间做小吃的人家使用的。大篷有红色的，也有绿色的，一字排开，有的里面已经放好了洗净的菜。顾汝伊差一点想停下来，但是还是往前走了。肚子还好，还没有到非吃饭不可的时候。
沿着街道一直往前，顾汝伊边走边看。晚上上街，最大的好处就是不容易碰见熟人。不像白天。作为一个省领导，顾汝伊最怕的事就是白天上街。以前刘燕妮最喜欢拉着顾汝伊逛街。可是后来有一次，刘燕妮再也不干了。那次顾汝伊走在街上，一连碰上了十几个熟人。有的连顾汝伊自己也弄不清是谁。但是，一样打招呼，一样停下来说话。虽然说的话都是不着边际的，但总得说。刚说完一个，又上来一个，谄着笑，客气地喊秘书长好。
顾汝伊只得停下来，再说一次不着边际的话。刘燕妮问谁啊？顾汝伊说我也不知道。一趟街走下来，大部份时间是和别人打招呼去了。刘燕妮从此再不喊顾汝伊逛街，顾汝伊也乐得清闲，好像有一年多没有正经地在街上走过了。
夜晚为顾汝伊设置了最好的屏障。没有人上来打招呼，顾汝伊一个人轻松地往前走。转眼就到了老街。老街上透着淡黄的灯光，有几分古典。街上虽然也有一些小摊子，但生意显然清冷。白天各式各样的手艺店，都关门了。只有门面关后的门板缝里，偶尔挤出几缕亮光。这些亮光，顾汝伊是熟悉的。小时候在江城，他喜欢晚上在老街上奔跑，借助的光亮就是这光。不过那时候，街上人气旺些。晚上，邻居们都到街上来沿门坐着，互相说话。现在，没有看见一个眼，也没有声音。只有不远处的江水声，隐隐约约地传来。
老街上的最初住户，大部份已经搬走了。现在的房子，只有白天才发挥作用。经营一些古玩，小工艺品，以及一些其它地方卖不到的商品。像冥货，像各种手工锻打的农具，还有就是经营花城的一些传统小吃。
顾汝伊边走边看，仿佛看到小时候的自己，在老街上晃来晃去。再走一段，到了顾汝伊自家的老房子。顾汝伊没有拐进去。他知道那房子已经很老了。去年，他曾来过一次，门前和院子里的草，足有一米多高。屋要人气，一旦不住人，屋子马上就破了，旧了，败了。这老街上，像顾汝伊家的老房子一样的建筑，还有很多。因此，当省委决定对老街也就是滨江大道改建时，顾汝伊虽然心情复杂，但还是投了赞成票。
一个城省，每天都有一些东西在消失，也有一些东西在成长。顾汝伊走完了老街，又回头看了一眼。夜色中的老街，浓重得像一幅泼墨山水。他想，过不了多久，他就要以另一种身份，再次来到这老街，成为它的最后的送行者。老街无言，但顾汝伊心里的留恋，还是不断地弥漫了开来。他走到江堤上，江风吹着，远处船家的灯火，照着江水。江水因之更加浩淼，更加旷阔了。
顾汝伊没有再从原来的路上往回走，而是选择了另一条路线。花城城里的大街小巷，顾汝伊都是熟悉的。城省虽然在变，但基本格局还在。这个格局，顾汝伊是再熟悉不过了。就像他小时玩的捉迷藏，角角落落都能找着。顾汝伊就这样找着走着，又看见省委宿舍门前的一大排大篷了。
篷子里透出的已经不再仅仅是灯光，的是食物的香气。顾汝伊的肚子也确实有感觉了。他看看四周，就选择了一个没有顾客的红色的大篷，揪开门帘，走了进去。他要了一份牛肉砂锅。主人很麻利地点上火，然后在砂锅里放进作料。十分钟不到，热气腾腾的砂锅就端上来了。顾汝伊很久没有吃过这样的砂锅了，还是刘燕妮在家时，硬拉着他来吃过。他喜欢吃。可是平时，要说堂堂的省委常委秘书长在街上吃砂锅，谁也不会相信，谁也不可能相信。
吃着砂锅，顾汝伊突然想笑。他觉得自己这回真正地平民化了，朴素的日子也有朴素的好处。自在，快乐。他慢慢地吃着，大篷的主人，显然没有认出他来。这是顾汝伊高兴的事。他刚吃完，正要起身付帐。门帘开处进来一个女孩子。这女孩子一见顾汝伊，立即笑开了，“秘书长，哇，也在这儿小吃啊？”
“韩婷婷”，顾汝伊准确地叫出了韩婷婷的名字，也笑了，说：“怎么？只准你们吃，我就不能吃。怪事！”
“哪敢！只是看得少。要是早知道，我扛着摄像机来了。”韩婷婷道。
“你这个……”顾汝伊想说你这个孩子，但话到嘴边改了，问：“一个人？”
“一个人啊，刚从台里回来。台里在加班搞专题。”韩婷婷说着坐下来，问顾汝伊吃了没有。顾汝伊说吃了，她自己就要了一个青菜面。坐在顾汝伊对面吃起来。顾汝伊看着韩婷婷。韩婷婷抬起头，看见顾汝伊在看她，脸刷的红了。顾汝伊马上转过脸，准备告辞出门。韩婷婷却喊道：“秘书长，你不请我吗？”
“这……”顾汝伊没有想到韩婷婷会说这样的话，立即停住了，迅速掏出钱包，付了韩婷婷的菜钱。韩婷婷脸依然红着，只是样子更调皮了，对顾汝伊说：“秘书长，你是第一个请我的人。”
顾汝伊笑笑。出了门，顾汝伊想韩婷婷刚才说的话，也许还应该有一个字，“秘书长，你是第一个请我的男人。”
长假过后刚上班，第一天下午，顾汝伊就主持召开了办公厅的全体人员会议。
大家都还沉浸在到九寨沟的喜悦之中，叽叽喳喳，议论不休。顾汝伊进来，所有的声音都停了，会议室里除了喝茶的声音，什么声音都没有。
赵军在会上通报了到九寨沟的有关情况，当然也提到了个别同志的违纪行为。王晟对办公室有关规章制度进行了重新宣读，这是顾汝伊特意安排的。
顾汝伊最后讲话，他只讲了三点：一是对在九寨沟违纪的个别人员，要认真检查，认识错误；二是严肃纪律，包括各项制度，尤其是用车制度。今后不准任何人在领导用车之外，私自动用车辆；三是坚持效能建设，创造良好的服务环境。
顾汝伊这话每一条都有出处，也都有落脚点。如果是一个外人听来，可能是冠冕堂皇，但是对于彼此熟悉的办公室人员听来，却句句有针对，虽然没有点名，也与点名差不了多少。办公厅虽然也只是一个厅级机构，但因为它是中枢机关，所以在外人看来，就有些高贵和神圣。特别是老百姓，在他们心目中，省委就是省委办公厅，是最高特权机构。即使《宪法》明确规定，国家的最高权力机关是人大。但谁都清楚，人大也还是要听省委的。一切服从党委，这是一个颠扑不破的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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