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镜头28：听说
时间：2013年11月。
地点：花城.省委办公厅。
下午的办公室，天光中有些暗淡。顾汝伊站在窗前，看着香樟树在雨中发出清亮的白光。花城的官场，也就像这雨中的大地一样，纷纷乱乱了。
陈笑天打来电话，说请秘书长晚上在一块坐坐。顾汝伊并不太喜欢陈笑天这个人，但是他是花城名记，也不好太不理睬，就问是什么好事，突然想到要请他。陈笑天说：“我北京的一个老朋友来了，想见见您秘书长。”顾汝伊知道这是托辞，谁都知道陈笑天不过是想请顾汝伊去装潢一下门面。领导除了工作外，有时适当的友情出演也是必须的。
顾汝伊答应了，一半是因为陈笑天，另一半是因为韩婷婷。他突然有一种感觉，一种很蒙胧的感觉，想见一见韩婷婷这个女孩子。他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转头来却又释然了。他感觉韩婷婷就像一大片纷乱的雨水中的一支箭荷，又像是香樟上的一枚叶片，除了可以静静地看和欣赏外，别的再也不可能有了。
想到这，顾汝伊在办公室坐得不太安稳了。他放下文件，拿起杯子，喝一口茶，却发现茶是冷的。正要起身倒水，李洪彬推门进来，告诉他高放书记找他有事。
李弘双规后，高放书记一直在不断地忙着跑省和到市。一是为了现场会，二也是到各个市去打招呼，用高放自己的话说，就是“不能因为一个李弘，乱了花城的阵脚。”李弘不是一般的人，他是财政厅长，虽然到花城来也才四年，但他的关系千丝万缕。冷不丁抽出一缕，或许就能倒下一个干部。
按照安排，高放书记今天晚上好像没有什么应酬。这个时候找顾汝伊，又是什么事呢？难道……
李洪彬看着顾汝伊，嘴唇动了动。顾汝伊问：“有事？”
李洪彬说：“不是我有事，是听说李强省长那边发火了。”
“是吗？为什么啊？”
“好像是京兆的事。最近北京正在清理土地。不知什么时候中央来了个暗访组，京兆的八百亩土地问题被查出来了。说这是圈地。李强省长很生气，说他是土地管理工作小组组长，居然不知道这么大面积的土地被动用了，正在找蒙传碧发火。这不，蒙传碧被骂了，就跑来找高书记了。”
“啊！”顾汝伊听了心里也是一惊，上次高放书记让陈锋给京兆一些土地，当时他也在场。不过，他没有想到，陈锋竟然没有告诉李强这事。八百亩地，就这么被动用了，偏偏又被中央暗访组查出来了。这可是个大事，而且是不一般的大事。李强生气也是理所当然。换了顾汝伊，也保不准不狠狠地骂蒙传碧一顿。
顾汝伊想这些人也是糊涂了，边想边上楼。蒙传碧正气呼呼地站着，陈锋也来了。高放手正放在头上，来回摩挲。顾汝伊没有说话，只是看了看陈锋，陈锋说：“这事我是有点大意了，没来得及跟李强省长汇报。但是，这也是为咱们花城的企业，犯得上发这么大火？暗访组来了，上去到京城说明一下不就行了。哪有过不过去的关节？非得借着机会整人。”
“其实这地早就括在开发区内了，只是王兆和这小子老是不动。搞得现在这么被动。听京城说这事要向国家局汇报。”蒙传碧道。
顾汝伊望了望高放。高放的手放下来了，表情很严肃，“不要吵了，这个时候争论不能解决问题，更不要上纲上线。我看这样，由汝伊同志出面，到京城去给相关部门作给解释。更主要的是给前任省长说一下，他分管土地。至于李强省长，我亲自给他说。这个时候，千万要一致。陈峰同志，也要给李强省长检讨。任何事，没有程序都是不好的。”
“这个可以”，陈锋马上说道：“我会向李强同志检讨的。不过，有个事我还得说一下，听说王兆和把这八百亩地，抵押给了银行。”
“这个老王！”高放手又放到了头上，对着蒙传碧说：“你去调查一下，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如果是抵押了，一定要弄清楚他把钱干什么去了。”
“也好”，蒙传碧答应明天就去。
顾汝伊心里却有点不太情愿，为这事去找洪部长，他是不乐意的。这几年，虽然他也出面为一些事找过洪部长，但都是些原则内的事。但土地，现在是个敏感问题。洪部长愿不愿意说话，也很难说。为一个没有把握的事去找洪部长，这显然是不好的，也是顾汝伊不想的。
高放看出顾汝伊有些难色，就说道：“汝伊同志去京城，蒙传碧一道过去。你们先去，我如果有时间，随后也赶到。”说着高放望着顾汝伊，顾汝伊本来还想推辞，现在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一行人出了高放书记的办公室门，高放说：“晚上大家就都不走了，我请大家。”陈锋自然高兴，说不用书记请，我来吧。蒙传碧笑着说我是没有资格的，我只管吃。高放问：“汝伊呢？”
“我……”顾汝伊有点为难，他已答应了陈笑天。
“你另外有事，是吧？那好，你去吧”，高放说这话时，口气上却不是十分的高兴。
顾汝伊当然听出来了，他跟着走了几步，才说：“这样吧，我先陪高放书记。那边的摊子，稍后去应付一下。”
说完，顾汝伊就打陈笑天的电话，陈笑天听了，哈哈笑着道：“我们等你，秘书长，您什么时候来，我们什么时候喝！”
顾汝伊没有罗嗦，收了线。大家就到鸣泉居。
高放的兴致很好，说难得大家轻松，能聚在一块，非得喝点酒才好。顾汝伊心想高放一喝，没完没了。自己肯定是受不了的，就连说肚子有些不太舒服，少喝一点。华丽丽笑着说：“秘书长也太谦虚了，一喝酒肚子就疼，比我们女人家还管用。”高放也笑，说就喝一点吧，反正你一个晚上自在。只要不喝太多就行。
其实他们都不知道顾汝伊心里的想法，顾汝伊也不好说破。要是说陈笑天等他去陪客，他们一定会笑他今天怎么突然礼贤下士了。那样就更不好办。顾汝伊只好喝了几杯，大家不着边际地说话。谁都不愿说到点子上，谁又都在点子边缘转悠。不咸不淡，也只有身在官场的人才能听住，官场外的人是万万听不下去的。
顾汝伊喝着酒，心里却有点急。终于来了一个电话，他看看手杨，并不是陈笑天。但是，他却站了起来，喂喂地走到门外，对着电话就说：“我就到，就到，你们稍等。”回到屋里，他故意步太好意思地对高放道：“高书记，你看，那边几个老朋友催得急。这样吧，我把这杯里的酒全喝了，然后就走。”
高放望望顾汝伊的杯子，足足有一两酒，就笑着点点头。顾汝伊端起杯子一口干了，然后道了再见，出门上车。到了名泉时，陈笑天几个人还正在说笑。陈笑天介绍道：“这是**岭南省委常委秘书长顾汝伊同志，这是北京图文广告的方总，方城。我大学老朋友。”
顾汝伊同方城握了手，方城一头的长发，加上白净的脸，让人乍一看像个女人。坐下后，看看四周，并没有看见韩婷婷。顾汝伊正要朝门外看，陈笑天说：“秘书长是看韩婷婷吧，她来了。刚去洗手间。”
顾汝伊笑着，没有做声。陈笑天咧着婴儿脸，又说：“我们的顾秘书长在地市时是书记，到省里后当秘书长。可是文武全才啊。而且为人豪爽，下次要是推选花城形象大使，我就投秘书长一票。”
顾汝伊依然笑着，说：“名妓你尽胡说。”方城在边上看着插话道：“我看得出来，顾秘书长正在上升的势头上。我们图文广告，下一步想到花城来讨口饭吃，还请秘书长多多关照啊！”
“这当然，只要是有利于花城的经济发展，到花城来投资，我们都欢迎。”顾汝伊说完话，就看见韩婷婷从门边进来了。韩婷婷显然也看到了他，马上把眼光低下去了。陈笑天说都到了，上菜吧，又安排韩婷婷坐在顾汝伊的边上，顾汝伊虽然喝了酒，但是韩婷婷头发的清香还是时不时地飘了过来……
从国家建设部出来，已经是中午了。国家建设部本来安排了中餐，但顾汝伊觉得这事已经麻烦了别人，何况又是中午，就一再地谢绝了。
蒙传碧看顾汝伊确实不太愿意，就说：不如这样，我们来请建设部的李司长和几位处长。建设部的王部长说中午有事，先走了。大家就到云月轩去。中餐不能喝酒，点的菜却不少。吃饭后，因为时间还早，蒙传碧提议找个地方去休闲一下。李处长和几个科长都很有兴致，顾汝伊也不好反对。大家便到云月轩边上的休闲中心了。
在花城，顾汝伊一般是不会在休闲中心这样的场合出现的。刘燕妮在家时，不止一次的告诉他，医院里又收治了一个病人，性病，据说就是到某某休闲中心后感染的。说得顾汝伊心里也有几分发毛。顾汝伊自己其实也不太愿意，有时饭后有空，也有人请他去。他无一例外地推了。几次一推，大家都知道顾汝伊秘书长是不喜欢到休闲中心的，就再也没有敢请。在官场上，对于领导，不仅仅要了解他工作的特点，更要了解他生活的特点。有时，生活决定工作，生活上得罪了领导，甚至胜过在工作上得罪了领导。
但是，这是在北京，而且是陪着国土资源部的领导。别看人家只是司长处长，但你要来求他，他就是龙王老子了。在国家部委机关，真正有事去找部长主任，人家客客气气。但是，你要找司长处长，对不起了，你得看眼色。而真正要办的事，还就恰恰恰在这些司长处长手上。很多时候，上面疏通了，到下面来却肠梗阻。不明就里，反复一查才知，得罪了经办的处长或者司长。他不是不办，就是拖着慢慢办。土地局本身就是个特权部门，这里的处长和科长就更不一般了。
顾汝伊洗了个澡，然后什么也没要就躺在休息室里休息。李司长和几个处长，被蒙传碧拉着上了楼。小韩出去逛街了。顾汝伊一个人躺着，迷迷糊糊地想睡。却有了电话。他接起来，是莫名的。
顾汝伊问：“有事吗？这么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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