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镜头9：流水不腐
时间：2014年1月。
地点：岭南.省委办公厅。
高司长开始讲话，他介绍了洪部长违纪案件的一些情况，都是原则性的。顾汝伊听着有点明白了，今天要涉及到的，主要就是洪部长案件涉及到的人和事。这一下，他的心里更有些打鼓了。他拿眼看看，有几个人正迅速地转过眼去。这说明刚才他在低头时，有人正在抬头看他。洪部长案件涉及到的人，如果以一般人的眼光看，顾汝伊非在不可。顾汝伊是洪部长的侄女婿，而且顾汝伊能干到到常委秘书长这个位子，不能不说与洪部长有关。就是洪部长没有直接出面，别人也可能是看着洪部长的面子的。官场规则就是这样，有很多事情领导并不知道，却已经有人替你做了。
“洪部长案件涉及人员之多，涉及面之广，这在岭南省的历史上也是少有的。中央对这个案件高度重视，主要领导同志作出了重要批示。根据洪部长的交待，涉及到岭南的一些干部。经请示中纪委并经岭南省委同意，现在决定成立洪部长案件岭南工作组。我任组长，主要负责岭南涉案人员的调查工作。”
高似长说着停顿了一下，望望大家，接着道：“根据洪部长的交待，岭南涉案人员主要有两类，一类是直接参与了洪部长违法案件的，有李仁蒙传碧周守一等，已决定采取双规措施。其它涉及人员共四十五名，主要是向洪部长行贿。我们建议采取以下措施：从今天起三天内，主动向工作组交待问题，并且数字较小的，一般不追究刑事责任，以教育和政纪处分为主；三天之后，工作组将采取直接措施，对这些人员一律在处理时，从重从严。”
高司长的话，让会议室里气氛缓和了不少，名单上没有这会议室的人，大家悬着的心都放下来了。不过，顾汝伊想洪部长在岭南多年，保不准这在座的人中，也有人向洪部长送过钱递过卡。倒是李仁蒙传碧周守一他们，前几天还请顾汝伊喝茶。他们涉及到的主要问题，按刚才高司长的说法，就是为洪部长筹集了一些资金，请人在北京活动。这笔资金的具体数字高司长没说，但一定不会很少。
到北京活动，没有几十万上百万的，是难以伸展开手脚的。上一次洪部长那么突然而神秘地到岭南来，找李仁他们一定就是为这事。洪部长当时不找顾汝伊，现在想来不仅仅是因为顾汝伊没钱，可能也含着对顾汝伊保护的意思，就像他一直不找华丽丽一样。
顾汝伊的心突然有些疼，他喝了口水，抬头看看大家。个个都是面色沉重，却少了刚才的紧张。李强在高司长讲完后，发表了一些很带感情的话，当然主要是检讨惋惜和痛心。
会议结束了，顾汝伊走出会议室的门，感到脚有些沉重。外面的雨还在下，李强让纪委武田臣书记陪着中纪委的人，自己走到顾汝伊办公室，叹着气说：“真的没有想到啊！说真话，原来我还真的有点为你担心。现在看来不必了。”
顾汝伊摇着头道：“担心我？我不会有事的。谢谢李强省长了。”
“清者自清，这好啊！不过，这么老是出事，岭南的经济影响很大，现在关键还是要凝心聚力，发展经济。今年到现在，上半年计划的财政收入都还没有完成，京城很有意见。可是现在出事的，都是经济主管部门的一把手，这些人出事，影响更大。我一直担心哪！”李强说道：“因此我想马上建议常委们下到各个市和有关部门，一方面协助防讯，一方面抓一下经济建设。”
“这个方法很不错，防汛发展两不误。”顾汝伊笑道。
李强点点头，问滨江大道的招标情况。顾汝伊说已经全部通知了，最近就要开招标会。
李强走后，顾汝伊心里很乱。其实他也知道，现在的岭南，不仅仅他的心里乱，还有的人心里更乱。李仁和蒙传碧周守一他们，大概已经被双规了。纪委的人行动是很快的，按照顾汝伊的感觉，蒙传碧他们对这事也有一些心理上的准备。那天在一起喝茶，虽然都没有明说，但看得出来，每个人的心里都有阴影，只是大家都不想把事情往更坏的方向揣测而已。也许从洪部长被从岭南的会场带走开始，他们就清楚这一天终究会来临的。
顾汝伊轻轻地叹口气，这一刻，不知为什么，他一点也没有自己不在其中的幸运和兴奋。李洪彬进来，把今天的报纸放在桌上，看见秘书长一言不发，也就不做声出去了。
报纸上正刊登着无名氏捐款近十万元用于希望工程的报道。说是一个好心人，委托一名年轻女孩，匿名捐款八万多元。工作人员问到捐款人姓名，女孩坚持不说。办完手续便匆匆离去。报道最后，用了很大篇幅，号召全社会向这位匿名捐款人学习，用爱心促进社会的进一步和谐。
文章很长，发在晚报的头条位置。顾汝伊看着，眼前却不断地幻化出那一张张卡来。那卡狂舞着，跳跃着，啃噬着千里长堤……
中午顾汝伊参加了安监局的一个接待，无非是走走过场，说说话，吃吃饭，客套客套。这一套程序，他驾轻就熟，圆润得狠。吃完饭，看看时间，也快到一点了，他就让小韩送他到办公室。雨一直在下，人似乎都要发霉了。
王晟正在值班，见秘书长回来，便来替他泡了茶，问道：“上午的事都落实了？”
顾汝伊点点头，王晟问的落实，其实应该是都行动了的意思。王晟叹道：“这年头，总是有人想不通。官都做到那么大了，还要钱干什么？人为钱活，也为钱亡哪！”
王晟虽然是省委的副秘书长，但平时顾汝伊很少与他闲谈。在办公厅内部，顾汝伊还是保持着必要有威严。他把眼光抬起来，朝王晟看了看。王晟不做声了，接着问：“听说于佳书记要提前回去了。”
“啊”，顾汝伊哼道。
“国家计生委马上要改选，听说她回去可能要上一下的，当副主任了。”
王晟道：“衙门大就是好，下来转一下级别就上去了。我们在底下混一辈子，还是个正处。都老了，老哪！”
顾汝伊笑着说：“正厅也不错了，想想其它人，连厅级都还没沾上边。”
“这倒也是，平平安安就是福！”王晟说着往外走，门边上碰见了赵军。
赵军正拿着一摞文稿过来，摇着头道：“天天都是务虚，什么稿子都要。政研室成了大酱缸了。”
顾汝伊接过文稿，原来是给李强写的《领导干部关键就是要自律》。
“这个时候出来写这个，我真的不知道意在何为？秘书长，你看看，反正我是写出来了，改是改不动了。”
“改不动就直接送李强省长”，顾汝伊把文稿又递回来。
赵军笑道：“看着好像整个岭南就他一个人廉政似的……”
“不要乱说。”顾汝伊制止道：“见风就是雨，赵军啊，你这习惯不好。”
赵军脸红了，支吾道：“好了，我知道了。”说着拿着文稿出去了。顾汝伊想起上次在网上看到的贴子，不禁叹了口气。
下午的雨更大了，常委们除了顾汝伊在家外，其余的全部按照李强省长的安排，到一线去了。余天到沿江，临走时问顾汝伊可有什么话带给莫名。顾汝伊笑着道：“有话也不能劳驾你余天书记，我们有热线。”余天也笑了，但是顾汝伊看得出来，那笑中有一丝勉强，也有一份无奈。
于佳因为是挂职锻炼的，也就没有下去。顾汝伊回到办公室，于佳已在等他了。顾汝伊忙问道：“于书记有事？”
“没事，只是想过来坐坐”，于佳说着把手中的杯子放下来，“顾秘书长，我可能马上要回京城了。国家计生委要换届。”
“这是好事啊，于书记”，顾汝伊装作兴奋地说道。
于佳继续说：“感谢顾秘书长哪，我来岭南一直得到你的关心。特别是一些个人的事。岭南现在情况复杂，秘书长……”
顾汝伊笑道：“情况再复杂，也会过去的。这个请于书记放心。”
“我在京城听说，可能要派新的书记过来。至于是谁还没定。不过关于秘书长，我倒听说可能要动。是好事，不是坏事。”于佳说着望了望顾汝伊。顾汝伊感到于佳说这话时，是真诚的。她的专注的眼光告诉了他。
顾汝伊却没做声，于佳上前掩上门，轻声说：“京城对李强同志很有想法。”
“这，我倒没听说。这一个阶段，李强同志负责工作，也还是很不错的嘛！”
“工作倒是其次，关键是最近北京主要领导不断地收到关于李强同志的信，都是要求让李强同志担任岭南省委书记的，说李强同志能力强，作风正派，对岭南情况熟悉。这信多了，让主要领导有些不高兴了，听说中纪委正在介入此事。”
于佳一口气把这一大段话说了，然后望着顾汝伊。顾汝伊也感到惊诧，脸上显出莫名的神情。
桌上手机振动了，于佳端起杯子，边开门往外走边说：“我也只是听说，当不得真的。”
顾汝伊接起手机，是韩婷婷。韩婷婷让顾汝伊猜猜她在哪里。顾汝伊说我猜不出，一定不会在岭南。韩婷婷笑着，说：“真让秘书长猜准了，我在北京。确切点说，是在明诚明部长家中。”
“在那？啊，想起来了，好像你和他太太老朋友。”顾汝伊道。
“明部长就在边上，要不要说话？秘书长。”韩婷婷问道。
韩婷婷这么一问，顾汝伊自然说要说。接着他就听见明诚的声音了，他喊了声明部长好。
明诚说：“这个韩婷婷，对你好得狠哪。你简直成了她的偶像。最近工作还好吧？岭南情况复杂，好自为之啊。不过，我清楚你，韩婷婷也不断说到你。下一步北京会考虑你的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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