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睡中的梅友德没有注意到有人正看着自己,自顾自的打着呼噜,两腮的胡子有节奏的颤动着。用他本人的话来讲,蓄胡可以显得更男人一些。
或许是想更有担当吧,其实也只是一个十七八的大孩子罢了,只是哪里还有孩子的样子。在村子里住了快一年的时间,简让没有见过梅友德的娘,他试着问过村子里那个有威望的老人,老人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又轻轻说了两个字……“没了”。
简让不知道天上有没有神仙在庇佑人间,如果有,他们怎么能允许世间有如此多的痛苦和悲伤。
……
……
两天来简让想了很多,但他的心里仍然有很多疑问没有答案。
先到的那个旅杀了很多人,那么自己的旅是来干什么的?来的路上他问过梅友德,梅友德说不知道。他也问过娄良上官,对方却只是笑了笑,然后命令他继续赶路。
如果自己不是晚到了一天,也会像那些人一样杀人吗?当然不会,简让直接否定了这个想法,那么自己能眼睁睁看着那些人被杀吗?不然呢,好像什么也不能做,违抗军令?还是做个逃兵?那村子还能回去吗,小木屋怎么办,小丫怎么办。
简让万分庆幸自己能晚到一天,不用面临那样的抉择,只是为什么会晚到呢?他自然想到那个极胖的旅帅,顿时感觉旅帅真是个好人。可是还会有下次吗,军队在琅城驻扎了快三天,好像没有要离开的样子,谁知道下一秒会不会有新的命令,想到这里简让的眉头又皱在了一起。
在床上休息了快两天,却是又饿又累,简让甚至有些怀念外面的冰天雪地。
他拿开身上的毯子,穿上鞋,小心的走到营房门口,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刺骨的凉意使他完全清醒,也让他的心情好了一些。
天是黑的,那天晚上回来后躺在床上就没下来过,今天推开门出去刚好也是晚上,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只是雪好像下的更小了,然而依然很冷。
不知道小丫会不会感觉冷。想起远方那个叫小丫的女孩子,简让的嘴角微微一勾,似是在笑。她总是喜欢穿着那件不知道是什么毛皮做的花袄,毛茸茸的围领一直围到红红的脸蛋儿下面,刚好露出好看的酒窝,看到就好想摸一下,只是不知道是想摸那脸蛋儿还是好看的酒窝。
“好像没什么区别”,他微嘲的自语道。
……
……
脚踩在薄薄的雪上,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就像那扇没人修理的木门。
大部分人都被派了出去,一路上冷冷清清,只有寥寥几个值夜的兵士,有些眼熟却叫不上名字。简让想去厨房找些吃的,因为他真的有点饿了。
厨房里没有点灯,厨子今天的活儿要轻松些,应该已经睡了。
又是一阵冷风,本以为要继续挨饿的简让,发现厨房门晃动了一下,好像没有锁上。
他向前走了几步,伸出手准备推一下试试。
“看来不止我觉得饿。”身后有个声音说道。
简让转过身看着发出声音的地方,那人站在房子的阴影里,看不清长什么样子,身材高高瘦瘦,正对着厨房房门。
“你不是兵士,”简让很平静的质疑道。虽然看不清他的样子,但他身上的衣服明显不是军队制服,而且简让很确定旅里没有这么一个高高瘦瘦的人……除非是那个旅的,来偷吃的,所以才不穿军服,简让自以为是的想着,脸色也冷了起来。
“我来找你,”他没有接简让的话,而是直接道出了目的。
“找我?”简让下意识的回答道,“干什么?”
“我需要你帮我,”他的回答仍然直接。
简让已经知道他不是来偷吃的,而且又没有穿着军服,那么应该也不是那个旅的人。只是军营里出现一个不是兵士的陌生人,站在阴暗里怕被人看见模样,还说让自己帮他,自己好像没任何道理要答应,甚至他应该把那个人抓住,好好盘问一番,不过看着那人孤独落寞的高手风范,或许大声求救会更好些。
“你不是兵士,”简让没有问对方要他帮什么,而是再一次执着的质疑道,冷冷的脸上也多了些疑惑。同样的一句话,不同的意味。“你”不是兵士,因为“你”没有穿军服;“你”不是兵士,这一次的是探寻和强调,希望得到解释和回答,因为刚才“你”没有回答,而这很重要。“你”不是兵士,我又不认识“你”,那么我为什么要帮你。
阴影里的人听懂了他的意思,回答道:“我就是那人。”
依然简短直接。
简让终于想起了一些事,那天旅队刚在琅城驻扎下来,就接到命令寻找一个人。只是那时的简让被城里的景象吓“病”了,躺到床上再也不愿起来,所以不是很清楚。也是后来从兵士回来休息发出的抱怨声中得知他们好像在找一个人,一个好像怎么也找不到的神秘人,不知道名字,不知道长相,只是叫他“那人”。
简让吃惊的盯着他,不知所措。脑子却在费力的想着:怎么也找不到的神秘那人,就这样光明正大堂而皇之的站在我面前!好吧,现在是晚上,也不在公堂,只是你就这么突然出现,难道你不知道我是兵,你是贼,居然还想着让兵帮贼。用旅帅大人的话讲,你的脑袋是进了马尿吗!
他当然不敢这么讲出来,只是在想着是叫人呢,还是跑路呢。不过仔细一想,大家都在外面,叫也叫不来多少人,跑也不一定跑的了,而且他说要自己帮他,那应该不会伤害自己,所以吃惊的脸顿时又淡定几分。
“咳……你想帮……呃……要我帮……,”简让清了清嗓子,却有些语无伦次。
“我要救人,”那人不等简让把话说完就接道。似是感觉简让的紧张有些浪费时间,那人继续说道:“我这几天一直在看着你,你很好。”
那人顿了一下低下头,像是在思考什么很重要的事:“你知道城里死了很多人,他们有很多是我的朋友兄弟长者,他们不该死,是跟你穿一样衣服的人杀了他们。”
他缓缓抬起头,看着渐渐平静的简让,说道:“我知道你不一样,你会为了那些人的罪恶而做噩梦,你可怜这些人,所以,请你也能……可怜我。”
简让想起梦里的那股黑烟,以及黑烟下挣扎的男人女人和孩子,他一直自责什么也做不了,或许这是一个机会。
“我会些医术,”简让如是说。
“我要救的人在城主府里,”那人如是答。
简让刚刚平复的心情再起涟漪,他不理解看起来就像个高手的那个人为什么要找自己帮忙,自己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小军医,治病救人还可以,地牢救人真的不在行。
“大人一直把我当做凑数的,”他想起了娄良。
“你自己也这么认为?”那人肯定挑了一下眉。
简让当然不这么想,在行军的路上,他一直尝试证明自己存在的重要性,他努力做好军医的角色,学习怎么管理军队的医药,像个大人一样命令生病的兵士把药喝光,包括那个极难说话的旅帅。
“你要救谁?”简让问了一个极重要的问题。
那人沉默了一段时间,也许是在考虑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这让简让有些不高兴,双臂交叉在胸前,显得有些不耐烦。当然,这都是装的,其实他的心里还是忐忑不已,因为他感觉那人似乎挥挥手就能了结了他。
那人笑出声来,或是自嘲,或是笑简让孩子般的举动,“一个孩子,跟你差不多大,嗯,年龄应该比你小一半吧,”他不确定的说道。
“比我小一半,那就只有七岁”,想到一个七岁的孩子被关在幽暗的地牢里,简让的同情心顿时大为泛滥。
然后想到自己也不过是十四岁的大孩子,他又大为沮丧的说道:“可是我能怎么帮你啊。”
阴影里的那人走前几步,走前几步便在星光之下。他说道:“听我的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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