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摸黑行走于下陈村中,就连鬼影都瞧不见。偶听得不远处传来犬吠声阵阵,另有小溪潺潺游绕农房而过。穿过狭小弄堂,道路略显宽阔,约莫行了半盏茶的功夫便到了龙王庙。小胖子双手叉着腰深呼了口气,抬眼看见大门上悬挂着一匾额,上书——下陈庙三个大字,粗大红漆梁柱伫立两旁,上头的油漆历经日晒雨淋,已有所剥离脱落。大门左右两两矗立着四大天王,手持法器,面目狰狞可怖,此时在夜幕下显得分外阴森,不由令小胖子心生惧意。倘若是平常小儿见到此景恐怕恨不得躲得远远的,不被吓哭才好,然小胖子自幼便是在山寺中长大,想来什么神像不曾见过,偶尔夜间贪玩儿也常常嬉闹于各佛殿中,见多了神态各异的神像,此时也只是稍稍一犹豫便举步向前。
吃力地推开吱呀作响的厚重楠木大门,抬脚跨过门槛,绕过砖雕照壁,有一戏台高建于院中。小胖子心想这戏台应是新翻修建而成,新漆色泽鲜艳,烛火下仍旧光亮。这一四方结构的小庙,还在戏台两侧修建了看台,想来平日里也是热闹非凡。唉,要是下山能见着戏班子就好玩了,金花和天霸最爱看戏,一看见那脸上施脂抹粉的戏子就走不动道,恨不得也能上台来一嗓子。
正门屋顶上高悬着一面宝镜,雕刻做双龙戏珠模样,戏台前摆放着一座大炉鼎,里头插满了供香,香灰已积了厚厚一层,烛台上几根红烛还在滋滋淌着烛蜡,烛影随着夜风呼哧呼哧地摇曳,照在龙王像前的供桌上。小胖子忽的睁大了双眼,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供桌前,看见桌上摆放着两盘糕饼和瓜果,心下大喜,连忙伸手去取。不想“吱……”的一声门响,吓得小胖子差点扔掉了盘子。一时间又惊又怕,做贼心虚,四下里慌忙找起藏身之处,掀开供桌布就想委身进去,想了想又觉得不大放心,立马起身心急地端起两贡盘就躲到龙王像身后。还未站定,就险些被龙王像后的土地公土地婆像吓出声来。缘是刚刚烛火太暗,瞧不见龙王像后还摆放着土地公婆的神龛,此刻瞧见神龛隐蔽,赶忙轻声挪步其后头。
小胖子躲在神龛后头大气不敢喘一声,一动不动伸着耳朵听着外头的动静,良久都不曾听到什么声响,不由得心里打鼓更甚,难不成还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吗?想到这儿小胖子身子一阵颤栗,咬着下唇,两手紧紧地扣着贡盘。
“还不出来!”小胖子被突如其来的人声惊地睁大了双眼,绷住了身体不敢妄动。
“一路尾随我至此也该现身了!”那声音见不曾有人应答又继续说道。小胖子心里想着这声音可真好听,一点儿也不输给来山寺祈福求签的小姐们。听她说话好似在与他人言语,应是没发觉我躲在这里。随即便小心地撩起了点儿神龛背后的黄布,闭着一只眼朝外探去。模模糊糊中只见一身绿衣罗裙的美艳女子站在烛台前,身形绰约,容貌昳丽,腰间却配着一把细长宝剑。小胖子觉得奇怪,一女子夜间怎么会带着佩剑来这庙里?倏地那女子身形一转,对着屋顶冷哼一声。
小胖子抬眼看向屋顶,见一劲装少年抱剑立于铜镜旁,随即又从屋顶一跃而下,落在了戏台子上,衣着简朴却又显得大方,好似印象中从来不曾见过。少年手持一把古朴大剑,居高临下地望着绿衣女子。烛火盈盈,映衬在女子脸上凭添了几分娇媚。绿衣女子面色一转,对着少年盈盈一笑,便稍稍抬起手放在胸前,作了个万福,说道:“这位小兄弟一路尾随奴家至此,可是有何贵干?不过……想我区区一妇道人家,恐怕也帮不上些个甚事儿,倘若当真有何难处,不若去寻了此地村家来的方便。”少年闻言不言不语,也没啥子动静。绿衣女子眉头微皱,继而说到:“奴家见小兄弟穿着应是名门子弟,不知师承何门?”见少年依旧沉默不言,绿衣女子面色一转冷哼道:“哼,想来小兄弟也是名门正派弟子,夜间偷偷摸摸尾随我一小女子,说出去岂不让人笑话,失了贵派的脸面。”
少年闻言眉头一皱,略一沉吟说道:“我乃天一宗门下弟子,奉师命下山历练,途经金龙镇,听闻镇中有淫邪之物作祟,遂在暗中查询,竟得知有圣女教教徒在镇中出没。传闻那圣女教乃是江湖中耸人听闻的邪教,善使毒物,行事乖张。近日镇中胡员外家中有数十人一夜之间均被蛇虫所咬,险些丧命,不知是何人所为。打听下才得知有一老仆曾在那晚见过一佩带长剑的绿衣女子出没院中,容貌艳丽,几息间便又消失不见,他还以为是自己老眼昏花,所以不曾向旁人提及。不料今日却让我在镇口撞见了你。”少年言罢便不再言语。
绿衣女子心下恼怒,想那天一宗地处北地,无缘无故南下作甚?这一毛头小子想必是跟着师兄弟们一同来了金龙镇,就不知他那些师兄弟们现下身在何处,倘若离得不远,我也不好轻易了结了他……本想着在此地稍作休息明早再赴山上,如今……罢了,还是快快打发了他,赶紧上了山去,免得夜长梦多。
“小兄弟怎么就一口认定我便是那女子?金龙镇说小也不小,人流往来亦是络绎不绝,其中持剑女子也是随处可见,况且你所言之事也只不过是一面之词,怎的非要与奴家扯上瓜葛?”绿衣女子掩嘴一笑说道:“莫不是你胡编乱造一通,实则对奴家心怀不轨,才一路跟随护着奴家安危?呵呵呵……小兄弟可真是名门子弟,行事光明磊落,令奴家好生敬畏啊。”
“休要胡言,我一路南下途中,便听闻圣女教右使杨姝娘长相妖艳,另佩有一把青虹宝剑,不知道阁下的宝剑比那青虹剑如何?罢了,是或不是打一打便知晓了,与你多说无益。”说罢便缓缓拔剑出鞘,只见一宽大铁剑出鞘而出,剑身朴实无华,剑锋映射着烛火令人不寒而栗。
绿衣女子双眉紧蹙,不耐道:“天一宗果然也是群冥顽不灵的东西,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你姑奶奶尚有要事在身,今日便送你去见见此庙龙王,权当是奴家的见面礼了!”话刚落地,少年便一剑欺身而来,绿衣女子见来势汹汹,轻跃而起,退后几尺避开来剑。未等站定,迎面又是一剑呼啸而来,忙拔出剑来举剑抵御,顺势回身劈下一剑砍在剑身上,借力跃到一旁。少年见一击不成,便再刺身而去,连挥三剑攻其上下盘,大剑嚯嚯携风带势,丝毫不显笨拙之态,一招一式一气呵成,看得小胖子目瞪口呆,惊叹不已。心想这少年好生厉害,一把铁剑都耍的那么溜,可比那绿衣女子的细剑威武多了,砍都砍不断。
话虽如此,小胖子又岂知那青虹宝剑早已闻名江湖多时,剑身刚硬锋利,说不得削铁如泥,但也不是寻常兵器堪以匹敌。少年连番出招皆被绿衣女子挡下,便出其不意翻身举剑刺向她眉间。绿衣女子见少年连番挑衅不由恼怒,矮身避开来剑,手腕一转,挥剑刺向少年腹部。少年见势不好连忙劈开长剑,随即借力滚到墙边。
几个回合下来,绿衣女子已看出了些剑中路数,心中不免烦闷,想这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也敢拦下老娘的路,这番儿搅和可不要引来什么响动才好,万一耽搁泄露了教主吩咐之事,我可是担当不起,还是趁早解决了他办事儿要紧。
思及此,绿衣女子耍了个剑花扣长剑在背后,柔声冲着少年盈盈笑道:“少侠真乃名门之秀,古道热肠,只是……呵呵呵,只是千不该万不该就不该管到你姑奶奶身上!乳臭未干的小子也敢以卵击石,真不知天高地厚!今日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说罢剑锋一指,杏目圆睁,直袭少年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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