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石城太守府,简单朴实,占地不广,也没有中原豪庭那般的奢华壮阔,甚至连门前两尊镇屋石狮都没有,若不是高挂一方“太守府”三字的匾额,没人会觉得这是边关前线最大官员的府邸。
大厅之中,一张松木大长桌,两人分宾主坐下,一身便衣的大石城太守陆旭翁念着三缕长髯,饱经风霜的面庞刻满皱纹,“唐兄此番带四百江湖武人入边伍,不知准备让在下安排在何等营队?”他看着一身锦衣的当今天下的亲弟弟,微微笑道。
换下黑袍,着一袭华丽锦衣的唐凌天抱拳笑道:“岂敢让陆太守劳神,照规矩安排即可。”
在官场边伍混迹半辈子有余的陆旭翁端起面前茶碗,轻轻抿一口,淡然说道:“我看了您递来的名单,说实话,都是些江湖好手,若是随便放置,浪费了好苗子。您说,是不是?”
唐凌天不做言语,微微一笑。整个西北边军,虽然是唐凌天当年一手带出来的,但是自打自己脱去辅国大将军的官袍,这三十万兵马就操控在西域都户夏侯操手中,这位大石城太守,更是夏侯操的心腹,坐镇边关,他手下的兵马,就足有十万!
西北边伍不同于中原边伍。中原各道是各路藩王统领,多少不等,但是在这偌大陇西道,开平王徐天德统领有二十万北庭军,完全架空了朝廷派遣于北庭都护府的都护。
这边关,名义上是属于中原管辖,属于陇西道,实际上,这块疆土压根就没具体划分,属于那种“不入流”。在国家层面,中原帝国最西边的州府,仅是庭州西州沙洲三处,再往西边来,全都是名义上属于西域都护府管辖的边疆。
故而,这边疆官员权力之大,实质比中原同品秩的朝官都高出一两级。遑论,夏侯操一人兼统军大元帅和西域都护两职,军政一把抓,风光无两。哪怕是眼前这位苦苦镇守大石城十年的陆旭翁,和其他州刺史一般穿正四品绯色官袍,镶豹补子,但是天下何曾看到过能统兵十万的刺史?
这就是边关,这就是官位不高,却权力惊人的边关。
陆旭翁将摆在面前桌上的名册指了指,说道:“唐兄,我瞧了您对这些人的评价建议。有些人我认可您的安排,有些人嘛,恐怕要改变一下。”
“噢?愿闻其详。”唐凌天说道。
陆旭翁打开名册,指着当首一人,说道:“唐兄,这位叫陈乾元的年轻人,虽然是什么群英会第四名,但是在其经历看来,还说不上弓马娴熟,安排到骑兵里面去,恐怕不妥。”
唐凌天沉默点点头。
“同样,李啸天左士卿韩旭飞这些人,都是南方人,比不了从小骑马长大的北方人,不能安排在骑兵中去。反倒是这个北漠长大陈明宇,乖乖,一把刀八十二斤,一看就是冲锋陷阵的猛将,我想将其安排在背嵬军或者铁浮屠里面去,可否?”
唐凌天嘴角泛起一抹笑意,这些兵都是他打造的原型,他自然知晓陆旭翁口中的背嵬军和铁浮屠是何等兵甲。
背嵬军乃是唐凌天十年前在边关打仗时训练出来的一支亲兵,配长短刀,戴劲弩,负强弓,着铁叶片革甲,乃是边关一等一的精锐之师。当年也是凭借八千背嵬军,唐凌天能一再击退西厥来犯,让西厥发出“撼山易,撼背嵬军难”的感叹。
只不过这只精锐骑兵,在唐凌天离开走,不服管教,也不愿做太守的亲兵,十年来,碌碌无为,哪怕是冲锋陷阵,也没了往日英勇无敌之象。
铁浮屠更是骑兵骁勇,要知道,每一场战役的定鼎之功,不是步卒轻骑所能赋予的,而是花重金费大力所养起来的重骑兵打下来的!西北边关仅一万五千铁浮屠,其中只有五千镇守在大石城,剩下的一万则在西域都户夏侯操的手中,准备做驰援各军镇的保障。
此般说来,不论陈明宇是去背嵬军还是铁浮屠,都很适合他强攻强杀的风格。再者说,他堂堂势境高手,还是北漠狂刀培养出来的接班人,难道那穿不动那百余斤的重甲吗?
“高见!”唐凌天赞道。
陆旭翁笑了笑,说道:“唐兄,若是相信我,这四百年轻人交给我安排即可。”
唐凌天含笑点头,洒然离去。
看到江湖剑皇魁梧身形消失在风雪之中,坐在太师椅上的陆旭翁淡淡一笑,从袖袍中抽出一张短纸,上面是西域都护兼边军统帅的夏侯操将军传来的密信——
四百武人,收归己有。
夏侯操是当年跟随徐天德打过南北大战的人物,官场战场上的猫腻,他岂会看不出来?此番唐凌天隔十年之后,再回西北边伍,然后中原朝堂那边,皇帝又有所措施,明里暗里打压八大藩王。这唐凌天回来,难道真是看看吗?
既然唐凌天敢带四百武人进入边伍,他夏侯操岂不会坐收渔翁之利,将那四百武人收归囊中?
不多时,从旁厅走出来一位年轻人,风采俊逸,腰佩长剑,来到陆太守背后站着,“舅舅,您真打算把这些高手安插在军中?”
陆旭翁微阖双目,靠着太师椅椅背,侄儿陆江潮立马给自己舅舅揉肩,“江潮啊,你还不懂朝廷军伍里面的事儿,说不得呀。”
陆江潮应了一声,又说道:“舅舅,您打算将李啸天放到哪支营队里面去?”这一路西来,陆江潮本来就积攒下了不小威望,结果被北蒙三千骑兵彻底打乱,反倒是将李啸天这厮抬了起来,威风一时无两。
“他?”陆续翁瞥眼看了看名册上对李啸天的介绍,“放到重甲步卒当时最后,或者三千锐士也不错。”
陆江潮眉头倏尔皱起,眼眸中冷光一闪,不知觉间,手掌的力道就加大了,陆续翁也感受出来,问道:“江潮,怎么了?”
“那人与侄儿有仇怨,不可重用啊。”陆江潮沉声说出缘由。
“噢?”陆续翁淡然一笑,“那就让他去当一名城卒,老实守城便是。”
陆江潮爽朗一笑,自己这位当太守的舅舅,文治武功说不上有多高深,但是论起整人一事,这位可学过《罗织经》的高手,可曾经整垮过不少当在自己仕途前面的老官宦啊。
“舅舅,那我呢?”陆江潮笑着问道。
“你小子。”陆续翁笑骂一声,说道:“你是我姐姐的独苗,又随我陆家姓,我当然不可能放你去冲锋陷阵。别说让你小子不小心死在战场上,哪怕是饿瘦了,老姐还不天天骂我呀。”
陆江潮哈哈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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